荷官用铲子把钱推到高大霞面前：“厉害啊老妹儿！” 高大霞手一挥：“别说没用的，发牌！”继而又朝对家大喊：“出牌呀，我还赶火车哪！”</p>
青年特务轻声咳嗽了一声，碰了碰高大霞：“你是大连人吧？”</p>
高大霞漫不经心地看了眼特务，点点头。</p>
“他俩说话了！”前进帽一捶窗沿，兴奋地大喊起来。</p>
傅家庄点头：“收网！”</p>
傅家庄的话音未落，前进帽已然冲出了房间。</p>
街面上，方若愚朝着赢天下赌场匆匆走来。另一头的羊汤摊上，麻苏苏却嗅出了异常，觉察出人群中有几个年轻人神色紧张，他们的目光不时看向对面楼房的窗户，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人的指令。麻苏苏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窗边的窗帘微微掀开了一条缝隙，随即又悄然闭合。麻苏苏心底一惊，多年从事秘密活动的直觉让她预感大事不妙，从包里取出钱扔在饭桌上，起身要走。旁边甄精细满嘴挂着粉条：“姐，我没吃完，不能糟蹋好东西啊。”</p>
“去火车站等我。”麻苏苏说着，从女式挎包里掏出一顶宽大的男式绒线帽，又把挎包塞给甄精细，匆匆离开。</p>
甄精细看着麻苏苏背影，低声嘀咕：“姐哪都好，就是老糟蹋好东西……”</p>
人群中的麻苏苏利落地挽起头发，扣上了厚厚的绒线帽，闪进胡同。</p>
赌场内，高大霞欢呼了一声，与小偷击掌相庆。</p>
“这下够了！”她兴奋地看着面前赢来的纸钱，已然堆起了一座小山。</p>
一旁的小偷满脸欣喜，抓起钱便往兜里揣，高大霞急了：“你抢啊！”说着伏下身子压住钱，忽然看到桌上的礼帽，从钱堆里抽了两张票子扔给年轻特务，“帽子我买了！”</p>
没等年轻特务抗拒，高大霞已然不由分说地抓过了礼帽。</p>
突然，枪声响起，呼啸的子弹声划破了空气，扰乱了大街上的喧闹，旋即一片大乱。高大霞手忙脚乱地往礼帽里抓着钱，小偷和众人上前哄抢，高大霞急得大喊起来：“我的钱，别抢呀！”说着狠狠瞪着小偷，“我毙了你！”</p>
小偷像是想起高大霞有枪的事，抓了一把钱向后躲去。特务被汹涌的人潮冲散，拼命想朝高大霞挤过来，却难如愿。</p>
枪声响起的一瞬间，傅家庄便知道行动已经暴露，他推开窗户鱼跃而出，踩着矮房跳了下来，身手矫健。</p>
前进帽带着一干手下风风火火地扑向赌场，年轻特务掏枪反击，冲在前头的前进帽手下一个虎扑冲了上去，特务手里的枪滑落在地。一片混乱中，高大霞紧紧捂着满礼帽的纸票朝赌场深处退去。</p>
“砰”一声，年轻特务一脚踹开了扑在他身上的人，一个翻滚抓起地上的手枪，一面开枪一面寻找隐蔽物高大霞。人群中的方若愚向赌场眺望了一眼，转身随着人流跑开。</p>
街道尽头出现了苏联士兵的身影，尖利的口哨声划破了空气。</p>
五大三粗的荷官跑进赌场，凶悍的脸上布满畏惧。年轻特务杀红了眼，提着手枪四下乱窜，却怎么也找不到高大霞的踪迹。傅家庄举枪冲了进来，特务一愣，撞开后窗匆忙逃跑。傅家庄跃上窗台，紧追而去。</p>
小巷里，麻苏苏打空了一个弹匣，把手枪藏在怀里，从巷口探出头来，却碰上前进帽带着人追来，麻苏苏闪身拐进巷子里。</p>
街道上，苏联士兵成群结队地涌来，渐渐控制了局面。荷官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一直躲在柜子后的高大霞攥着礼帽闪身跑开。</p>
傅家庄在一条胡同里追上了年轻特务，本指望从他嘴里套出接头人老姨夫的身份，却让躲在暗处的麻苏苏先下了手，一枪结果了年轻特务的性命。人在眼皮子底下死了就够让傅家庄窝火的，让他更恼火的还有那块爷爷传下来的欧米茄手表也在行动中摔坏了，这可是他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家当。</p>
远处的麻苏苏干净利落地处理完自己人，收枪便走。傅家庄一路追出了胡同，却不见麻苏苏的人影，站在胡同口的老头惊慌地看着持枪的傅家庄，浑身不住地打着哆嗦。</p>
“大叔，刚才的人长啥样？”傅家庄急促地问。</p>
“一个女的。”老头颤着声指了指下前面的街道。</p>
傅家庄看着街道上穿梭的人流，知道要找到那个女人比登天还难，现在最好的办法，应该就是赶紧回到赌场，兴许能从那里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p>
方若愚在街上兜了一圈，又朝赌场走来，迎面过来的是麻苏苏，两人打了个照面，麻苏苏机敏地拐上了街道。方若愚愣了愣，匆忙追了上去，可跟着拐了两条胡同，麻苏苏不见了，他正疑惑间，身后忽然传来微弱的呼吸声，一把手枪顶着方若愚的后腰上。</p>
“为啥跟着我？”麻苏苏冷声问道。</p>
“我看共产党在追你。”方若愚高举双手以示清白。</p>
麻苏苏一怔：“你是谁？”</p>
“老姨夫。”方若愚沉声回答。</p>
两人核实了彼此的身份，都放下心来，对突然冒出来的高大霞，方若愚并不陌生，他清楚地记得，三年前关东州厅警察部抓捕放火团成员的悬赏令里，高大霞的头像便在里头。</p>
“幸亏你认得她，否则，咱们的名单要是落在共产党手里，一百多号大连市党部的党国精英，都活不了啦。”麻苏苏一想到此，立即感到后怕。</p>
“快把那份名单给我，我还要赶3点回大连的火车。”方若愚心里，还惦记着临上火车前，去“洋葱头”的圣索菲亚大教堂看一眼。</p>
一听到方若愚说到名单，麻苏苏心下一惊，她在心里祷告，但愿藏在红肠里的那份名单还在赌场里。</p>
麻苏苏和方若愚赶回赌场时，荷官和一个伙计正在收拾烂摊子，麻苏苏把方若愚关在了大门外，她不想让远道而来的老姨夫看到自己把事情搞砸了。</p>
荷官开始见一个半老徐娘闯进来还不大高兴，直到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抵住了荷官的脖子时，他才知道这个老女人来者不善：“姑奶奶，您老赌瘾再大，也不至于动刀子吧……”荷官颤着声说。</p>
“有个女人，三十岁上下，拿着个礼帽，见过吧？”麻苏苏问。</p>
荷官点头如捣蒜一般：“见过，那女人手气真壮，赢了一帽子的钱……”</p>
麻苏苏神色一凛，手里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她人哪？”</p>
荷官脖子上已然隐隐渗出了血丝来，声音越发的惊恐：“拿着帽子跑了……”</p>
麻苏苏目光森冷，手里的刀子一划，一股鲜血喷到了墙上。躲在角落里的伙计吓得瑟瑟发抖，麻苏苏拎着手里还在淌血的匕首，又逼了过去。</p>
赌场外，方若愚焦急地看表。大门缓缓滑开，麻苏苏出来，身上沾着若隐若现的血腥味。</p>
“拿到了？”方若愚皱了皱眉头。</p>
“人跑了，没猜错的话，她拿到名单，应该急着回大连。”麻苏苏低声说。</p>
“那肯定是坐三点钟的车，正好，我也是这趟车。”</p>
麻苏苏看了方若愚一眼：“看来，我得跟你上火车了。”</p>
麻苏苏和方若愚离开没多久，傅家庄和前进帽也来了赌场。一进门，二人看到血腥的现场，立时愣住了。</p>
“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前进帽满脸愤恨。</p>
“不光心狠手辣，还特别狡猾，她居然声东击西杀了个回马枪！妈的，本来以为这次行动天衣无缝，没想到让她给搅得稀巴烂！”傅家庄脸色阴沉，觉得窝囊，可他同时断定，这个女人拿到情报后，应该会坐三点的火车赶回大连。</p>
“在火车上动手更好，她还没处跑了。”前进帽说。</p>
“火车上有苏联红军管辖，怕是不能直接动手。这个女人太狡猾了，只能智取，拿到她手里的名单，就是胜利。”傅家庄说。</p>
前进帽心有戚戚地看了看地上的尸体：“这个女人狡猾凶残，在火车上你可得小心点。”</p>
“没关系，我们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她就是回到大连，也休想遁形。”傅家庄说。</p>
高大霞匆忙回到马迭尔旅馆，用赢来的钱交了住宿费，剩下的钱再去买张火车票还有富余，有意思的是，她拿回的礼帽里，还有一根报纸包着的红肠，她本想扔下，可闻闻并没有异味，便又用报纸重新包好，塞进了皮箱里。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赶往火车站去了。</p>
站前空地上，甄精细依照麻苏苏的吩咐赶来汇合，他手里举着一支吃了一半的冰棍，脖子上还挂着麻苏苏的女式挎包。</p>
步履匆忙的高大霞从他身旁擦肩而过，快步进了车站。买了车票，高大霞径直上了车。车厢的过道十分拥挤，她提着箱子艰难前行。找到座位后，高大霞艰难地举着皮箱要放到行李架上，邻座的一个中年男人绅士地起身帮忙。</p>
“谢谢啊。”放好箱子，高大霞对着中年男人点头致意。</p>
中年男人笑了笑，坐在高大霞对面，方桌上放着几个鼓鼓囊囊的纸袋子，装满了大列巴和红肠，还有一份报纸。高大霞轻声问：“买这么老多红肠？”</p>
中年男人一笑：“来哈尔滨一趟，都得捎点红肠和大列巴。”他指了指窗外，“不少人都在买。”</p>
高大霞朝车窗外看去，对面月台上，一个摊子前围了不少人，她犹豫着要不要去买，中年男人看透了她的心思：“要买就快去吧，时间应该来得及。”</p>
高大霞感激地点头，起身要拿行李架上的皮箱，中年男人热情地帮忙拿下箱子，高大霞从里面拉出了包袱，又关上箱子，中年男人重新把箱子放回行李架，高大霞连声道着谢，挤下了车箱。</p>
车站外，一辆出租车疾驰而来，停靠在站前，方若愚和麻苏苏下车，小跑着进了车站。</p>
“姐——”甄精细眼前一亮，远远地大喊起来，追赶了几步，想起什么，回身掏钱冲着卖冰棍的小贩喊道：“再拿一根！”</p>
候车厅里，通往月台的门前排起了长队，方若愚对麻苏苏扬了扬手里的皮包：“通关证怎么办？不能让我拿回去吧。”</p>
“行李房有我们的人。”麻苏苏接过皮包，“你快买车票去，估计你的高大霞已经进站了。”</p>
“怎么就成我的高大霞了……”方若愚不满地嘀咕了一声，走开。</p>
甄精细跑进候车厅，边吃着冰棍边四下里张望。回头时，看见麻苏苏站在检票口前，与他隔着二三十排长椅。甄精细兴奋地大喊起来：“姐——姐——”</p>
甄精细的喊声被嘈杂的环境吞没，他看见麻苏苏和一个男人进了检票口，情急之下踩着一排排的长椅蹦跳着到了检票口前，二话不说便要往里闯。</p>
“票！”检票员堵住了进站的小铁门。</p>
眼看着麻苏苏的身影在蒸汽与人潮之间变得模糊不清，甄精细慢慢堆起一脸难看的哭相：“我姐不要我了……”</p>
检票员一愣，旋即叹了叹气：“进去吧，别忘了上车补票啊。”</p>
甄精细破涕为笑，抹了把眼泪，开心地跑进站去。在他身后，傅家庄匆匆赶来。</p>
方若愚和麻苏苏走来，方若愚低声说：“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p>
“老姨。”麻苏苏说。</p>
“老姨？”方若愚愣了愣，眼底闪过一丝困惑，“你比我大不了几岁吧……”</p>
麻苏苏不屑地撇嘴：“‘老姨’是我代号。”</p>
方若愚乐了，麻苏苏一瞪眼：“笑啥？”</p>
“我这个‘老姨夫’，总算见着‘老姨’了。”方若愚揶揄道。</p>
“看来，咱们俩还挺挺有缘。”麻苏苏意味深长地说道。</p>
站台里，弥散的蒸汽阻隔了视线，一列火车缓缓停靠在月台上，临窗的旅客拉开了车窗，替车边的旅客接过行李箱。</p>
方若愚和麻苏苏走来，方若愚问：“你要跟我到大连吧？”</p>
麻苏苏说：“在火车上除掉她，拿回名单给你，我就回哈尔滨。”</p>
方若愚面露难色：“你的人死了，得另派个人跟我回大连吧？”</p>
“眼下顾不上这个，先找到高大霞再说。”</p>
方若愚点头：“对，不除掉这个瘟神，我在大连也呆不下去。”</p>
麻苏苏打量着人满为患的车站，面露难色：“这一火车的人，不好找呀。”</p>
方若愚突然站住脚步，闪身躲在一个柱子后面：“瘟神来了。”</p>
麻苏苏循着方若愚的目光看去，高大霞正绕过月台，朝着另一个月台小跑而去。</p>
“亏你还叫老姨夫，让个老娘儿们吓成这个熊样。”麻苏苏不屑。</p>
方若愚有些尴尬地摇头：“不是，她一看见我，非得大喊大叫不可，你还怎么动手？”</p>
麻苏苏盯着高大霞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阴翳：“红肠一定在她包袱里！”说着，从腰间抽出刀来，藏在袖子里，快步朝高大霞奔去。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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