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霞回过神来：“他倒是跟我说过一嘴。”想起什么，对厨房里的万德福说，“对了老万，那姑娘也是开电车的。” 高大霞的话音刚落，厨房门口挤出来万德福和刘有为，他俩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叫什么？”</p>
好像是要配合两人的问题，院门口，高守平回来了，他身后跟着的，还有万春妮。</p>
高守平说不清是不是错觉，明明上一刻还分外热闹的小院，在他们俩进来的一瞬间，忽然变得格外安静，或者说是死寂。</p>
院子里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值得玩味，刘有为的吃惊僵在脸上，高大霞的喜悦内心，刘曼丽倒是惊喜万分，可见大家都不说话，一时也有些不大敢张嘴。最意外的还是万德福，他盯视着万春妮，张大了嘴巴，表情与其说是惊喜不如说是惊恐。本来还挂着笑意要跟大家打招呼的万春妮一见万德福，更是惊讶。</p>
高守平见状，小声提醒万春妮：“那是万大哥，他在放火团的时候我就认识。”</p>
万春妮回过神来，瞪了高守平一眼：“什么万大哥，他是我爸！”</p>
此话一出，院子里的人都愣住了。还是刘曼丽更像这个家的主人，招呼大家进了屋，万春妮和万德福在后面，万春妮悄声问：“爸，你怎么来了？”</p>
万德福小声说：“我跟大霞早就认识，你跟守平的事，怎么不早跟我说！”</p>
刘曼丽干咳了两声，打破沉闷，安排起饭桌上的座位来：“傅大哥，你官最大，你坐上座。”说着，把傅家庄按到了座位上。</p>
傅家庄挣扎着要站起身：“自己家吃饭，哪有论这个的？”</p>
高大霞看了万德福一眼，挨着傅家庄坐下了，刘曼丽急了：“大霞，你急着坐什么？老万，你挨着傅大哥坐。”见高大霞没起身，刘曼丽上前拉着高大霞，“起来呀，傅大哥和老万是客！”</p>
万德福忙说：“我坐哪都行。”</p>
“不行，你别坏了我们家规矩。高大霞，起来！我还得说几遍？”</p>
高大霞嘀咕着站起身，把万德福拉了过来坐下。</p>
刘有为盯着万春妮，目光满是难以掩饰的失落。万春妮不经意间注意到刘有为的眼神，慌乱地别过脸去。</p>
刘曼丽全然没有在意刘有为的异样，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大霞，你挨着老万坐，春妮，你挨着大霞坐，以后啊，你得管大霞叫大姑姐啦。”</p>
这话让万德福和高大霞感到别扭，两人对了个眼色，又闪开。</p>
万春妮局促地挨着高大霞坐下，又转头招呼高守平，孰料一旁的刘有为竟厚起脸皮，抢先一步挤到了万春妮身边。</p>
“你瞎坐什么？起来，倒给守平。”刘曼丽瞪着弟弟。</p>
“吃个饭，坐哪不一样？就这么坐吧。”刘有为决心无赖到底。</p>
高守平无奈，只得坐在刘有为旁边，万春妮朝高守平投来了幽怨的一瞥。</p>
刘有为给万春妮擦了擦筷子：“春妮，咱们也算老相识了，我叫刘有为，你叫我有为就行。”</p>
万春妮扭过头，不理刘有为。</p>
“行了，咱家人都齐了。”刘曼丽满意地拍了拍巴掌，“大霞，酒哪？该上酒了吧？”</p>
高大霞心头五味杂陈，摆了摆手：“今天别喝了。”</p>
刘曼丽刚要反驳，傅家庄出言附和道：“那就别喝了，我下午还办事，红头胀脸不好看。”</p>
“是啊，我还得出车，吃两口就得赶回去上班。”万德福说。</p>
刘曼丽扫兴地坐下：“那就动筷吃吧。”</p>
刘有为殷勤地给万春妮夹着菜：“春妮，别客气，跟到自己家一样。”</p>
“这可不就是自己家嘛？”刘曼丽笑脸盈盈地打量着万春妮，“春妮真俊，比老万可是强多了，要是不叫一声爸，哪能想到是你老万的闺女。”她有意拖长了语调，目光看向高大霞，“大霞，你可赚着了，连闺女都有了。”</p>
高守平皱了皱眉：“嫂子，怎么成闺女了？差辈了。”</p>
刘曼丽笑起来，眼见着高大霞脸色阴沉，忙收住笑，站起身子，清了清嗓说：“从今天开始，我呢，就是这个家的家长了。我得立个规矩，这一家子得吃喝拉撒，从今往后，大霞、守平还有刘有为，每月都要给家里交伙食费。”</p>
刘有为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我隔三差五来一趟，怎么，来看看你还得交钱？这是动物园看猴啊，一次两分钱？”</p>
“你说谁是猴？”刘曼丽瞪着刘有为。</p>
刘有为气势一下子弱下来：“我就打个比方。”他忽然一指傅家庄，“那他交不交？”</p>
“他交。”高大霞说，“共产党不白吃老百姓。”</p>
傅家庄也跟着点头：“交，我应该交。”</p>
刘曼丽不干了：“傅大哥的我来交。”</p>
“那不行。”傅家庄说，“嫂子，你要不让我交，我再不来吃了。”</p>
刘曼丽犹豫了一下：“那……那行吧。”说着坐下，转头看向万春妮和万德福，万德福在她的注视下局促不安地捏着筷子。</p>
“你俩就麻烦了。”刘曼丽慢悠悠地说道，“你说是春妮嫁守平呢，还是老万娶大霞？这事得说清楚。”</p>
话没说完，高守平和万春妮都惊住了，高守平一脸茫然：“嫂子，你说什么哪？”</p>
高大霞连忙干咳了两声：“嫂子是说，你娶了春妮，我和老万，都高兴，咱这不都是一家人了嘛。”</p>
一阵桌椅拖曳声，万德福慌张地站起身子，脸色苍白：“我，我得上班了。”话没说完，便朝外走去。</p>
高大霞也急忙起身，随着万德福的脚步出了屋子。</p>
高守平满头雾水地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问刘曼丽：“嫂子，到底怎么回事啊？”</p>
高大霞在院外追上万德福：“老万，到底怎么回事，春妮不是你亲生的吧？”</p>
万德福红着脸：“是亲闺女。”</p>
“你有老婆孩子你怎么不早说？”高大霞有些生气。</p>
“有孩子是真的。”万德福不敢与高大霞对视，“不过，我没老婆。”</p>
高大霞冷笑一声：“没老婆孩子是从石磕里蹦出来的？”</p>
万德福叹了口气：“春妮三岁的时候，她娘就走了，一直是她奶奶带着，今年年初才上电车公司上班。大霞，这个事怨我，一直想跟你说，又怕你嫌弃，我就一拖再拖，哪知道她会和守平俩处上，这刚才把我臊的，地上有个缝我都能钻进去。”</p>
高大霞脸色缓和了一些：“你有闺女的事，应该早跟我说，也不至于今天咱俩都弄个大红脸。”</p>
“我不是不想说，是怕说了你就不理我了。本来我就比你大不老少，再有个这么大的闺女，一说不得把你吓跑了？”万德福苦丧着脸。</p>
“那这事能瞒住啊？”高大霞哭笑不得，“不过你还别说，咱俩放火团那么些年，还真没听说你有孩子。我记得当年就有好几个人搓合咱俩，你还老躲躲闪闪，闹了半天，根儿在这儿。”</p>
“在放火团咱们干的都是掉脑袋的事，不都怕连累家人嘛。”万德福说。</p>
“你就是一个糊涂蛋。”高大霞点着万德福的脑袋，“你把我高大霞看扁了不说，也把自己看低了。我高大霞是不是那样式儿的人，你不知道？”</p>
万德福看到了希望：“照这么说，咱俩的事儿还有戏？”</p>
“有个屁！”高大霞一瞪眼，“这辈份都乱套了，你说能有戏吗？”</p>
万德福苦笑着：“辈份是一个事儿，不过，”他顿了顿，“我觉着你也没看上我。”</p>
高大霞欲言又止，万德福直视着高大霞：“你看上的，是傅家庄吧？”</p>
“别胡说八道！”高大霞不假思索地反驳，心下却莫名一惊。</p>
“我没胡说。”万德福神色淡然，“安德烈把你抓了，傅家庄是真急呀，再说了，你俩年龄也相当。”</p>
“越说越不着调了。”听着万德福的话，高大霞别过脸去。</p>
万德福跟着站过去：“你没看上他就好，咱俩的事还能接着来。”</p>
“来什么来？这种事你能跟春妮争呀？”高大霞拉下脸，“老万，你可别让我把你看扁了。”</p>
“我们俩认识多少年了？她一个孩子家家，还不应该让着我？”</p>
高大霞诧异地看着万德福：“这是让的事吗？”说着转身回去，走了几步，又顿住脚步，回身说，“老万，你去把戏匣子拿走，赶紧退回去。”</p>
“退什么退，咱俩的事还没拉倒。”</p>
高大霞急得直跺脚：“你别这样好不好？咱俩现在就够难看的了，你再弄个戏匣子摆在我家，你得臊死我呀？再说本来我也没想要你戏匣子。”</p>
“那就送给嫂子，她稀罕。”万德福赌起气来，转头便走。</p>
“别走呀！”高大霞又无奈地追上去。</p>
院子里，高守平和万春妮从屋里出来，脸色都不大好看。刘曼丽跟在后面，一张脸更是拉得老长：“这吃的也太少了，我忙乎大半天，不好吃是不是？”</p>
“挺好的，嫂子，我吃了不少。”万春妮心不在焉地笑了笑。</p>
“春妮，下午我请你看电影吧？”刘有为从屋里追出来，笑嘻嘻地跑到万春妮面前。</p>
“我还有事。”万春妮说完，就往外走。</p>
“明天哪？”刘有为不依不饶地追上去。</p>
“哥，你干什么！”高守平拦在万春妮身前，瞪着刘有为。</p>
刘有为像没事人似的：“我是说，咱仨下午去看电影。”</p>
万春妮逃也似的跑开，高守平追上去，刘有为也要跟过去，刘曼丽一把拽住了他：“你瞎凑什么热闹？”</p>
刘有为挣扎了两下，失望地看着万春妮和高守平跑出院子，气呼呼地回了屋。</p>
高守平追上万春妮，还没来得及张嘴，万春妮带着哭腔说：“守平，咱俩还是分了吧。”</p>
高守平脸色一白：“这件事我还没问我姐哪。”</p>
“这还用问吗？嫂子说得多明白。”万春妮眉眼里尽是失落。</p>
高守平激动起来：“即使是真的，那也没关系！”</p>
“能没关系吗？”万春妮抽泣起来，“我管大霞姐叫娘？你管我爸叫姐夫？”</p>
高守平一时语塞，少顷，发恨地说：“反正我们不能分手。”</p>
万春妮幽幽叹了口气：“咱俩不分手，我爸和大霞姐就得分手。我爸多苦啊，一个人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找了个人，我再跟他抢，我做不来！”</p>
“春妮！”高大霞风风火火地跑过来。</p>
万春妮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叫了声：“姐。”</p>
高守平焦急地问：“姐，你跟万叔儿真有那事？”</p>
“别瞎寻思。”高大霞挥了下手，“嫂子那张嘴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好嘴碎，一天到晚满嘴跑火车。她也是好意，替我着急，就瞎胡乱搓合我和老万。”</p>
高守平面露喜色：“真的？”</p>
万春妮半信半疑地看着高大霞：“姐，你别骗我们。”</p>
“这有啥好骗的？我和你爸认识多少年了，要真想有那个心思，还轮得到你们两个孩崽子？”高大霞伸手在万春妮脑门上一点，笑起来。</p>
饭桌上，只剩下了刘曼丽和刘有为。</p>
“这顿饭吃的有意思。”刘有为忽地一笑，眼底却毫无笑意，“闺女看中弟弟，老爸相中姐姐，唉，你说春妮要是嫁了守平，老万娶了高大霞，守平该叫老万爸呢还是姐夫？”</p>
“不用你操心。”刘曼丽没好气地说。</p>
刘有为夹了一筷子青菜，砸了咂嘴：“其实，这事也简单。”他把筷子拍在餐桌上，“要是我娶了春妮，一切都迎刃而解了。”</p>
“那你也得管高大霞叫姐！”刘曼丽瞪着刘有为。</p>
刘有为给自己斟了一盅酒：“她又不是我亲姐，改口叫小妈也可以呀。”</p>
“你就这么缺妈叫？”刘有为的混账话，让刘曼丽越来越气。</p>
“这不是形势所迫嘛？”刘有为把玩着酒盅，“再说，高大霞嫁出去了，这个家你就能称王称霸了，不挺好吗？”</p>
“那也不行，你管高大霞叫妈了，我管她叫什么？”</p>
“咱俩各论各的，你爱叫什么叫什么。”说话间，刘有为打了个酒嗝。</p>
“我可没你那么二皮脸。”刘曼丽说。</p>
“谁敢说你二皮脸？”高大霞进屋。</p>
“你！”刘曼丽拉着脸，“这顿饭吃的稀烂。你说你啊高大霞，老万有春妮这么大个姑娘，你能不知道？”</p>
“我要知道还能自己臊自己？”高大霞拿起地上的皮箱，要收起收音机。刘曼丽急了，上前一把按住收音机，“你干什么？”</p>
“给老万送回去。”高大霞冷声说。</p>
刘曼丽一下愣住了：“你要悔亲？”</p>
高大霞说：“我这个当姐的，不能抢了守平和春妮的好事。”</p>
刘曼丽说：“那不行，要悔也得守平悔。你比守平大，你先嫁他后娶，不能乱了顺序。”</p>
“顺序乱了不怕，就怕乱了辈分。”说话间，高大霞不由分说抱起收音机。</p>
刘曼丽死死护住皮箱：“戏匣子的钱，我给老万。”</p>
傅家庄进屋，看到高大霞手里的收音机，问道：“老万在哪买的？”</p>
“麻苏苏的洋货店。”高大霞说。</p>
傅家庄警觉起来：“那麻苏苏应该知道收音机是送给你的吧？”</p>
“肯定知道。”高大霞点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怎么，你担心她……”</p>
傅家庄上前，仔细查看起收音机来，看到后盖，脸色一沉：“螺丝上有新茬口。”</p>
高大霞一愣，刘曼丽问：“咋着，给咱戏匣子用的是旧螺丝？”</p>
方若愚一到洋行，麻苏苏就邀功似的把窃听器按到收音机里的事说了，不料方若愚想都没想，就送给她两个字：“愚蠢！”</p>
麻苏苏迎头挨了一盆冷水，当即脸色难看地说：“老关出了事，我们总得找个办法知道共产党成天要干什么吧？这还有错了？”</p>
“那就安监听器？”方若愚气冲冲地反问，“这里离高大霞家至少有一公里，能听到什么？”</p>
麻苏苏说：“我看了说明书，上面说了，理论上，一公里地都能听到。要想听得再真切些也简单，可以挨着她家找个房子，装上监听器。”</p>
方若愚无奈地说：“监听器接在交流电上，收音机一打开，电波就会相互干扰，只怕还没等到说话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发现里面的监听器了！”</p>
麻苏苏怔愣，脸色渐渐变得惨白，她懊恼地自责道：“我也是太着急，没想到这一层，要不然，我找个什么借口，去高大霞家把收音机要回来。”</p>
方若愚长叹一口气：“既然已经安上了，先听一听再说吧。”</p>
麻苏苏连忙点头，打开柜子暗板，取出了接听器来。两人凑近了耳朵，接听器那头，一阵沙沙的电流声传了出来。</p>
傅家庄拿螺丝刀拆卸着收音机的后盖，高大霞和刘曼丽紧张地看着，刘有为好奇地探头过来：“好好的收音机，干什么给拆了？”</p>
“怕坏蛋在里面安炸弹！”刘曼丽紧张兮兮地回答。</p>
刘有为一愣：“啊？坏蛋胆儿都这么大了？”</p>
傅家庄小心翼翼掀开后盖，众人的视线同时朝里面看去，里面除了规格不一的零件，并无其他。</p>
“炸弹长这样式啊？”刘曼丽怯怯地问。</p>
“别瞎说，哪有炸弹。”高大霞瞅了眼刘曼丽。</p>
刘曼丽给了高大霞一巴掌：“没炸弹你一惊一乍！”</p>
良运洋行里，麻苏苏和方若愚头抵在接听器前听了一会儿，除了机器本身的电流声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声音。</p>
“信号这么不好？”麻苏苏看着方若愚，“理论上不应该呀。”</p>
“理论上的事大多是异想天开，一马平川的空地，再远都没有问题。这到高大霞家，隔着多少房子？”</p>
麻苏苏点头：“也是，理论大多时候不靠谱。”</p>
“不过，不应该一点动静也没有呀？”方若愚自言自语，“起码应该会有些杂音才对。”他调试着机器，脸颊近乎触及到了麻苏苏的嘴唇。麻苏苏的气息扑到方若愚脸上，他浑然不觉。麻苏苏注视着方若愚的侧脸，心里泛起浪花，不觉间嘴唇凑近了方若愚的耳朵。方若愚低头拨弄着电线，无意间躲开了麻苏苏伸过来的嘴巴。</p>
“不对。”方若愚突然直起身来，闪了麻苏苏苏一下。</p>
“怎么了？”麻苏苏慌忙收敛了心神。</p>
“纵使窃听器离高大霞家距离过远，但只要机器在运转，总不至于一点声音都没有吧，哪怕有点杂音……”方若愚盯着接收器。</p>
麻苏苏低头凑到接听器前听着。</p>
“你干什么！”一个女人急促的声音突然从里面蹿出来，吓得麻苏苏一激灵，下意识地直起身子。</p>
“有啦有啦！”方若愚兴奋。</p>
“这多清楚呀，你刚才还说听不到。”麻苏苏委屈。</p>
方若愚疑惑：“不应该呀，这么老距远哪……”</p>
“这动静都出来了，还有什么应不应该的。”麻苏苏理直气壮，话里显然还没忘刚才方若愚骂她愚蠢的事。她欣赏地看着接听器，“苏联大鼻子的东西就是好，不服都不行呀。”</p>
“你到底行不行呀？”里面的女声像是在配合着麻苏苏的话。</p>
麻苏苏疑惑：“这不是高大霞的声儿……”</p>
方若愚示意麻苏苏别说话。</p>
女人说：“祖宗，能不能快点，磨磨蹭蹭要血命了，能叫人急出猴疮来。”</p>
男人说：“催什么催，烦死了。”</p>
女人说：“我烦？对，我是烦，要不你能站那么老距远？怎么，还得我下地请你啊，还拿把上了……快点！”</p>
“大白天整这个事……像什么……”男人不情愿的声音。</p>
“你说像什么？晚上你上了炕就烀猪头，不知道你是真累了还是装彪卖傻，偷懒耍滑！”女人抱怨道。</p>
麻苏苏听出内容，瞟看方若愚。方若愚涨红着脸，掩饰地说：“不对，这也太清楚了……”</p>
男人又说：“我是不是装彪卖傻，偷懒耍滑，你不清楚？天天忙得跟狗似的，早上起得比鸡还早，晚上不得早点睡啊，谁像你，有的是穷精神。”</p>
女人火了：“现在说我穷精神了？刚结婚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一天要八遍！”</p>
麻苏苏笑起来，方若愚尴尬：“这……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串台了吧。”</p>
麻苏苏笑得更厉害了，方若愚要扭动调试扭，被麻苏苏按住，她强忍着笑：“我还没听说监听器能串台。莫非这个收音机，没送到高大霞那里？”</p>
方若愚不解：“那姓万的能送给谁？”</p>
麻苏苏说：“不好好听一听，怎么能知道送给谁了。”</p>
方若愚尴尬，走到一旁。</p>
“你话真多，快点吧，一会儿好有人来买火勺了。”男人不耐烦地说。</p>
里面传出了女人的呻吟声。</p>
麻苏苏吃惊，方若愚指着外面：“这怎么……”</p>
女人的呻吟声越发放肆，方若愚尴尬得左右不是，门呼地推开，两人吓了一跳，见闯进来的是甄精细，这才松了一口气。</p>
甄精细看着慌乱的两人，焦急地问：“怎么了姐？”</p>
方若愚和麻苏苏都呆愣着，监听器里的呻吟声像是放大了许多倍，伴着的还有床铺的嘎吱声。</p>
“荒唐！”方若愚推开堵在门口的甄精细，朝外走去。</p>
“姐，这是什么动静？”甄精细奔到接听器前，疑惑地问。</p>
麻苏苏关上接听器，死死盯着甄精细，甄精细预感到麻苏苏知道了一切，心虚地低下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双手拨弄着衣角。</p>
麻苏苏沉默了许久，忽地咧嘴一笑：“你得多彪啊，精细，能这么干？”</p>
甄精细哆哆嗦嗦地埋着头：“姐，我没干。”</p>
麻苏苏脸一板：“还犟嘴？出门前，特地问你是不是办妥当了，你怎么说的？还学会撒谎了是吗？”</p>
甄精细刚要辩解，麻苏苏一指他：“没按进收音机里你就告诉你，还按到火勺店里人家睡觉的屋里去了，看把你能的！”</p>
“我没有。”甄精细声音里隐隐带了哭腔。</p>
麻苏苏一拍桌子：“还说没有？你没按窃听器自己长腿跑去了？再不承认，你就给我滚蛋！”</p>
甄精细吓得“扑咚”一声跪在了地上，急得哭起来：“姐，我笨，我刚想按进去，你和那个万什么玩意就出来了。”甄精细哭得鼻涕横流，举手扇着自己耳光：“我再不敢了，姐。”</p>
麻苏苏拦住甄精细，微微叹了叹气：“这回的事你给我长个记性，再干擅自做主的事，姐可真不留你了。”</p>
甄精细委屈地点头：“嗯。”</p>
麻苏苏扶起甄精细：“记恨姐吗？”</p>
甄精细使劲摇着头：“我的命都是姐的，姐打我骂我都是为我好。”</p>
“看你说的，像姐多不讲理似的。”麻苏苏语气诚恳，“姐这回生气，是因为你撒谎，干的事不敢承认。”麻苏苏掏出钱，“行了，去把东西拆回来吧。”</p>
甄精细欲言又止：“嗯。”</p>
麻苏苏把钱塞给甄精细：“馋什么，自己去买。”</p>
甄精细摇头：“我都惹祸了，不能要。”</p>
麻苏苏还是把钱塞给甄精细，扶他起来：“去吧，把方先生叫进来，我有话跟他说。”</p>
“谢谢姐。”甄精细抽泣着出去。</p>
方若愚进来，还没等说什么，麻苏苏就抢先说：“精细这回也算干了件歪打正着的好事，要真按上还麻烦了。”</p>
方若愚不屑：“这回算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不过，还是那句话，高大霞不死，我就难安心。”</p>
“现在能安心了。”麻苏苏倒了杯水，递给方若愚，“为了撇清你的嫌疑，大姨下了大本钱，在马迭尔旅馆给你找了个替身，现在，这个替身死了。以后，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p>
“听你的意思，共产党还派人去马迭尔旅馆调查过？”</p>
“他们的调查从未停止，为保全你，不得不牺牲一个兄弟。”麻苏苏神色肃然。</p>
方若愚摆了摆手：“不必在我这里买好。你我都清楚，舍车保帅是因为帅比车重要。所谓为我牺牲的兄弟，不过是因为对党国而言，我比那位兄弟更有价值罢了。”</p>
麻苏苏沉默了片刻，点头：“你这样说，也对。”</p>
“那个屈死鬼，是大连人吗？”方若愚问。</p>
“是，住在桃源街连胜巷三十九号。”麻苏苏说。</p>
甄精细出来，看到火勺店的门开了，一脸疲惫的老王出来，端着盛着火勺的大簸箕，头发支愣着。</p>
老王女人跟出来，看了眼老王：“你看你这头发支愣的，赶上拱鸡窝了。”</p>
老王没好气地说：“你说得真对。”</p>
老王女人给了老王一巴掌：“放屁！”</p>
甄精细过去：“大白天关店门，有你们这么开店的吗？”</p>
老王说：“累了，歇歇。”</p>
“再给我两火勺，还要一盘小咸鱼。”甄精细说完，进了店里。</p>
老王女人轻声嘀咕：“吃了两回晌饭，也不怕撑着。”</p>
“管他哪，彪吃彪喝，说的就是他，帮我把炉子捅开，我腰痛。”老王理直气壮地吩咐女人。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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