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作甚？”</p>
他眼睛好看，不笑时疏离，眯起眼时像只狐狸，程令雪移开目光：“属下是好奇他怎么突然不装了……”</p>
“原是我误会你意思了。”</p>
公子话里有些遗憾，笑得温静淡然：“我亦不知。”</p>
那边张府尹没了面子，怒而拎起儿子：“醉了就去醒酒！”</p>
张公子被这一声斥清醒了。</p>
他忙跪下认错：“父亲！儿子也不知为何，方才心头涌上邪燥，言不由心啊！儿子从不这样！是他——”</p>
他指向姬月恒：“倒酒前儿子似见他从袖中拿出了什么东西，定是他在我酒中下了毒！”</p>
长辈眼里的张公子一向明理知事，如今突然变了性子，他们也不敢置信，皆半信半疑。</p>
真是荒谬，程令雪也曾被当众冤枉过，深知那感觉有多屈辱。</p>
她小心地看向公子。</p>
公子倒神色从容，只垂着眸，虚弱低咳两声：“如有疑虑，尽可唤郎中诊脉。若验出有毒，让在下服牢狱之刑也不为过。但按我朝律法，假使证明是这位公子污蔑了在下，亦需按污蔑之罪处置，诸位认为如何？”</p>
张公子笃定是他动手脚，挺直了腰杆：“那就唤大夫！”</p>
郎中来了，号过脉后道：“贵人确有气血翻涌之兆，心绪不宁。”</p>
这话意味深长，旁人纷纷看过来，再看姬月恒主仆时，眼中带了嫌恶和忌惮：“这究竟是什么毒，竟能使正直之人也乱了方寸？”</p>
郎中一头雾水，手中举着验过血的银针，哑然失笑：“诸位贵人误解了老夫意思。这位公子的确是心绪不宁，但并非是因为中毒啊！”</p>
张府尹不信，又让郎中验过适才的酒杯，亦是无毒。这下众人目光又从姬月恒移向他们父子。</p>
张府尹当机立断，走向儿子。</p>
“啪——”</p>
程令雪捏碎了糕点。</p>
“抖什么，又不是在打你。”公子给她拿了块新的糕点。</p>
程令雪压低声：“听着疼。”</p>
清润的嗓音混了一丝幽幽的凉意：“是在心疼他么。”</p>
他怎么会往这一处想？</p>
程令雪反驳：“他欺负了您，属下怎会心疼？听着疼，但也爽快。”</p>
姬月恒慢慢弯了眸。</p>
张公子不敢置信：“爹……您也不相信我，还打我！”</p>
“我没你这个儿子！”张府尹怒不可遏，“去了一趟青州求学，镇日与那些纨绔子弟为伍，竟学了这些歪风邪气！按我朝律法，诬告他人者，应施以杖刑并羁押十五日。而我张家的家规，目无尊长亦要打五大板，来人！先行了家规，再押入狱中！”</p>
一时众人都赞张府尹铁面无私，姬月恒却是讥笑。</p>
“原来，别家父亲也如此。”</p>
长指轻掸袖摆，抬手让程令雪扶起他：“走罢，没意思了。”</p>
二人离了席，两人的影子在幽静长巷中被拉得极长。</p>
公子忽然问：“在想什么？”</p>
程令雪想起他在宴上那一句感慨，道：“张府尹不是在惩治了他儿子么，也算公正。但属下看公子的反应，似乎您不大认同。”</p>
公子说：“他只是在做戏。”</p>
程令雪看不懂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又不好意思多问。</p>
“怎么这样老实，问都不敢问。”姬月恒叹罢，对着那道秀致的影子解释，“他要真铁面无私，就不会明面上让其子别为难人，实则暗指我清高。适才他明明也有困惑却还是选择立即惩治其子，是因一时无法自证，在父爱和名声间选了后者。”</p>
程令雪感慨：“原来如此……”</p>
权贵们心思真复杂。</p>
公子能看出张府尹做戏，会不会也能看出她在伪装？</p>
她又开始拘谨起来。</p>
这拘谨投射到地上她的影子里，就成了刻意疏远。</p>
姬月恒凝着那一道影子。</p>
又开始了。</p>
没来由的不满足感。</p>
但这一次，莫名其妙的情绪反而让他眉间舒朗。</p>
月光照拂，青年如被洗涤过，眸子温润干净，额间的朱砂痣也有了几分平宁超脱的神性。</p>
“还想知道那个答案么？”</p>
公子带着笑意的话很温柔，程令雪却觉得不妙。吃一堑虽不能长一智，但吃两堑总足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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