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母亲”，让姬月恒眸中浮起玩味的浅笑，姬君凌则微微蹙了眉。</p>
他端起酒，一饮而尽。</p>
啪嗒——</p>
酒杯磕上食案。</p>
姬君凌兀自又倒了一杯，拒绝身后侍婢的服侍，开始自斟自酌。</p>
“他吓到你了？”</p>
长兄有心事，姬月恒眼底笑意越发愉悦，旁若无人地摸了摸程令雪的脸颊，柔声安抚她：“有我和母亲罩着你，别怕。长兄为人和善，他只是生来不爱笑，否则也不会年近而立还未娶妻。”</p>
程令雪恨不得堵住自己耳朵。</p>
你想找死可别带上我！</p>
别以为他这看似敬重兄长，实则阴阳怪气的语气她听不出！</p>
但，不得不说，这热闹挺好看。</p>
程令雪悄然觑向姬君凌。</p>
青年只抬眸淡淡扫了一眼姬月恒，眼中流露出隐忍和纵容。</p>
而上方的安和郡主一粒一粒地夹起长生果放入口中，完全不理会下方兄弟两，只是在她望去时点了点手指。</p>
程令雪忙收回看热闹的心思。</p>
厅内陷入尴尬的沉默，她端过酒杯，给自己倒了杯屠苏酒。</p>
今日她穿的衣裙袖摆很宽大，倒酒时正好遮住了酒壶，席间其余人视线均被遮挡住，但在后方守着的茯苓却将她的动作看得真切，她悄然松了一口气。</p>
程令雪倒完酒，自己抿了一小口。</p>
姬月恒躲过她的酒杯：“少饮些，醉了我可没法把你扛回去。”</p>
程令雪环视一圈尴尬的厅内。</p>
她用只两人才听到的声音道：“怪你乱说话，现在好尴尬。正好岁除，要不你去给郡主和长兄倒杯屠苏酒？”</p>
大昭礼节，给人倒酒是表达敬重、示好之意。否则当初在泠州城时，张偌也不会闲着没事非要姬月恒当众倒酒。除夕之时，又有饮屠苏酒的习俗，姬月恒辈分最小，倒酒也在情理中。</p>
姬月恒闻言，只是轻笑。</p>
“阿雪有心了，可你有所不知，母亲和长兄戒心重，从不饮别人倒的酒。”</p>
程令雪其实知道。</p>
否则今日她也不会跟过来。</p>
她生分地垂下眸，又变成拘谨的小刺猬：“抱歉，我僭越了。”</p>
“难过了啊……”姬月恒怜惜地轻抚她手背，凑近了耳语，“你方才既下意识唤我的长兄做长兄，便是一家人。不如这样，你唤我一声阿九哥哥——不，唤郎君吧，我便出面倒酒活络活络气氛。”</p>
程令雪冷下眼：“不倒就不倒，你自家的人不和睦，干我何事。你与姬长公子不睦，正好对我有利。”</p>
姬月恒轻点长指，认同地颔首：“说得在理，我的人手有限，若你解蛊后跑了，我还需借助长兄的天罗地网搜捕。便是酒里有毒，我也得哄他们饮下。”</p>
屠苏酒先从最年幼的饮起。</p>
他先喂程令雪饮下后，自己又饮了一杯，这才拿起酒壶，还不忘言语上占她便宜：“你家郎君腿脚不便。”</p>
王八蛋……</p>
程令雪暗骂一声，不耐烦地扶他起身，二人先到姬君凌跟前。</p>
他不咸不淡，仍是那飘忽的态度：“阿雪体贴，劝我为长兄倒酒，祝长兄辞暮尔尔，烟火年年。朝朝暮暮，岁岁平安。早日娶妻生子，莫再让母亲担忧。”</p>
姬君凌抬眸，兄弟二人一个目光冷厉深邃，另一个笑意和煦却似隔着层冷雾，对视时犹如坚冰对冷泉。</p>
默了默，姬君凌端起酒杯：“岁岁平安甚好，娶妻生子就罢了。”</p>
姬月恒倒了酒，姬君凌颇具贵族风度地抬袖掩面，仰面一饮而尽。</p>
程令雪悄然看了看。</p>
见姬君凌唇边有明显的酒渍。</p>
她扶着并不需要搀扶的姬月恒，走向上首的安和郡主。</p>
安和郡主没多说，饮过姬月恒倒的酒，幽幽地看了二人相携的手，叹道：“你们若能一直在一起该多好。”</p>
程令雪装聋作哑。</p>
姬月恒则道：“借母亲吉言。”</p>
饮过酒，茯苓随其余侍婢退下，几名歌姬捧着琴入内助兴。</p>
到了厅外，茯苓径直往僻静处走，寻到一个值守的护卫，用稚嫩的语气冷声吩咐道：“姑娘可信，一切照常进行。”</p>
两个身影消失在暗夜中。</p>
酒杯空了一壶又一壶，琴曲也不知换了多少曲，夜暮中传来一声鸡鸣。</p>
这便算到了元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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