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何其幸吾名长涯有此生（二）

新近的国都是圣爱塔斯，是借用的神话中创世神的名字。那里也并不是一个繁华的地方，我所接受的女子教育，就是在圣爱塔斯第一女子大学。那是一所美丽的大学，可惜的是，校园里多是些脆弱的梧桐树，它们的叶子躺在地上，一脚踩上去发出的声音令我很难过。我清晰的记得在学校北侧有一池湖水，但是几乎没人造访，在夏季的午后，我会和几个同学看它闪烁眼眸， 不要觉得惊奇，因为波光粼粼的它真的有数不尽的眼睛。 新近的女子大学，大部分专业都是两年制的，而在圣爱塔斯的两年是我此生最美好的记忆之一。 我所修的专业是神学，哈哈，对的，名为琼花·拜里森的女孩，在十四岁半到十六岁半的期间，进修了一个荒谬的专业。提起大学时光，我很开心，可仔细一想，在大学中我学习的东西毫无用处，怒头河的民众都是靠神来麻痹自己，我还要去加深加重这层枷锁吗？ 如果连我都不懂得自强才是唯一出路，那谁来拯救怒头河的民众，靠虚幻而可悲的神吗？ 可是当我真正醒悟的时候，一切都晚了，一切都是定局了。 在诸多的神明中，几乎没有女性，而在新近女性的地位也非常低，一个普通家族如果没了男性酋长，它会被人看不起，人人都可以在这个家族肆意妄为。 倘若真的有神，它不会让怒头河燃起炼狱之火的。 十国的一个女人，一个看起来很平凡的女人，带来了一场灾难。 她犹如女神，她将侮辱拜里森家族的那些人全都抹杀了包括他们的家人。 只不过这个女神是鬼神！这个穷凶极恶的鬼神在人间有了名字，叫做王！青！意！ …… 暴雨那天下午，我和姑妈坐上了车，是老伯开的车。 老伯年纪大了，虽然是暴雨天路上车辆非常少，他开的却非常慢。 等到了警局的时候，我看了看手机，他居然足足走了四十分钟。 姑妈想拉住我的，可我迅速就开了车门，也顾不上雨水淋湿我的衣服了，我冲进了警局里。 弗莱·桑局长似乎在召开会议，警员们都在大厅里。 他是一个老派的人，年纪大约是五十岁，平常喜欢戴着警帽去巡逻，常年吸烟导致他的手指泛黄，指甲发黑，嘴唇也起了死皮，我很讨厌邋遢的男人，尤其是邋遢的老男人。 “拜里森小姐，你是来？” 弗莱·桑警长一说话，大家都看向了我，他们的眼神先是很疑惑而后变得十分猥琐，我往身下看去，才发现自己全身被雨水淋透了，隐私衣物非常清晰。 脸上一阵火热，刚想喊叫的我，感受到身后有人为我披上了一件毯子，是姑妈进来了。 我看着大家悻悻地收回目光，心里暗骂，“这些臭男人真是讨厌！” “琼莎·拜里森小姐，你带着你的侄女来警局，是有什么事情吗？如果是探望汗·拜里森，那你们要失望了，他在死牢。临刑前一天之前是禁止家人探视的。”弗莱·桑一副无奈地样子，他真以为失去了我的父亲汗·拜里森，我们家族就会一落千丈吗？可笑，不过现在的场合并不允许我跟他理论。 “休坎·伯因在吗？”姑妈代我说出了来此的目的，我也扫视着众人，不过没有发现休坎·伯因。 嗜烟如命的警长，惬意地点上了烟，“那小子不在，他去车站接他的弟弟了，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们不去他家等他呢！这离下班也没多长时间了。” 听他这么说，我也不想停留了，拉上姑妈准备去休坎家。 离开警局的前一刻，我听到里面的人传出嬉笑的声音，我顿了顿，听到他们开始议论我。 “这拜里森家族的大家闺秀就是不一样，里面穿的也性感。” “拜里森家就剩这么一对美人了，哈哈，大小姐没了父亲就开始寻求男人的安慰了。” “休坎不是说要结婚了吗？不过对象似乎是个脱衣舞娘，这个大小姐现在找他是什么意思呢！” “我说你也不比休坎差，要不你去拜里森家当个上门女婿，正好大小姐没嫁人，琼莎小姐也没了丈夫，你不是随便挑吗？” “休坎也是混蛋，欺骗了她一起倒了她父亲的台，现在，她居然还相信休坎。” …… 姑妈也听到了她们那些龌龊的话，只是她不像我，她会隐藏自己的情感，“琼花，你现在冲进去，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们只会把你当个小女孩。你还想听他们调笑你吗？” “姑妈，我生气不是因为我，是因为他们侮辱你，我必须要回去，我忍不了！” 姑妈拉住了我的手臂，可我扭过身体，用力一拽，姑妈被我拽倒在地上，我看了她一眼，她摇着头说不要回去，如果我那时能醒悟过来多好，扶姑妈起来，去找休坎或是回家，可我还是冲了进去。 迎面而来的是警长，他奇怪的看着我，“拜里森小姐，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没有理睬他的话，绕过了他，对着那群警员怒喝，“刚才是谁在议论我的姑妈，给我站出来。” 这群警员似乎是准备下班了，他们大部分都在往外走，听我这么说，都站住了脚步，带上了戏谑的笑容。 我看不到身后警长的表情，只听他说，“小伙子们你们的麻烦来了，注意点，不要玩过火，我先回家了。” 警长说完就走了，而姑妈也进来了，拉着我就准备出去，我还在气头上，没听见姑妈在说什么。 我指着他们，换上和他们相同的笑容，“你们就是一群猪猡，你们也敢议论拜里森家族的人，是不想活了吗？” 起初，他们只是站在原地一副笑脸听着我骂他们，当警长开着车在外面向老伯鸣笛后，他们一个个却围了上来。 姑妈把我拦在身后，“你们要做什么？” 其中一个十分猥琐的警员开始对姑妈动手动脚，他一把拉过姑妈，就狠狠打了她一下，姑妈脸瞬间红了，开始在他怀里挣扎，我完全愣住了，这个人对姑妈做的事情超越了我的认知，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居然打在了姑妈的那里。 “臭猪猡，给我放手，放开我姑妈，把你的狗爪子拿开。”我的嘶吼没有丝毫作用，更多的人开始打姑妈，姑妈噙着泪一边挣扎，一边示意我不要说了。 我开始推搡众人，可我推不动任何一个人。没办法，我抓住那个猥琐男人的胳膊咬了他一口，他这才放开了姑妈，姑妈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我下意识要去扶她，可那男人一巴掌就扇在了我的脸上，我被打的一阵耳鸣，倒在地上看着他拉起姑妈，恶狠狠的捏着姑妈的下巴，抚摸了姑妈的身体一会，然后几个人架起姑妈往警局后面的办公室走，还有几个人拉起我，跟在了他们后面，姑妈疯狂摇头，嘴里说着什么，他们和姑妈说了几句话，最后姑妈流着泪点了点头，我看到姑妈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光泽，她万分绝望，随后他们把我扔出了警局大门。 我捂着高高肿起的脸，我这才知道父亲的巴掌是多么温柔，在这时候拜里森家族多么需要一个真正的领导者，老伯扶起了我，我冲他大喊大叫，让他快去救姑妈，可他进去后没过一会就被人扔了出来，脸上也跟我一样，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怎么办！对，赶紧报警，我拿出手机后，拨通了电话，而后警局里传出了电话的响铃声。 原来在怒头河并没有绝对的白，原来休坎在警局里是少数人，现在我只能靠自己了，我再次冲了进去，可看见两个警员就守在走廊里，看着他们不怀好意的向我走来，我退缩了，我退了出来，跪在大门前，祈求神明能救下姑妈。 在这暴雨天中，我没有时间概念，只能通过手机来确认，等我能静下心神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那些恶魔陆陆续续的走了出来，又过了半个小时，我才见到眼眶红肿的姑妈，拖着满是淤青的身体，缓慢地走了出来，她的头发，她的衣服和来时一样，整洁大方，这是她为自己所留的体面。 我扑入她的怀中，痛哭着，我在姑妈的身上嗅到了那些恶魔所犯下的罪恶的气味，我不敢问那些恶魔对她做了什么，因为我已心知肚明。 琼莎姑妈居然微笑起来，吩咐老伯去发动车子，“琼花，走，我们回家吧！” 在车上，我一遍遍的向姑妈道歉，她只是摇了摇头说，“琼花你有错，但姑妈不怪你！” “你还有弟弟妹妹，你要有当姐姐的担当，不要再哭了，这样的你被弟弟妹妹瞧见了，多不像话。”她温柔地为我擦拭泪水，我却没听懂她话中的含义。 回到家后，姑妈先让我洗了澡，她为我和弟弟妹妹准备了晚餐就也去洗澡了，去之前她说，“琼花，我今天很累，洗完澡就去睡了，一会吃完让阿婆她们收拾好，然后就休息吧！”我连忙点头答应。 这是我最后一次听到姑妈对我说话，也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她的背影。 那晚，我在床上做了很恐怖的梦，梦中姑妈穿着一身被鲜血污浊的白衣躺在床上。虽然只是这么一个画面，可我在睡梦中感觉这个画面太过真实，我猛地从床上坐起，看到外面依旧暴雨如注。惊魂未定的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早上七点了，我下了床跑到姑妈的卧室门前。 …… 姑妈很早就会起来，七点钟，她一般会在厨房里和阿婆准备早餐，可在经过厨房的时候只有阿婆，没有她。 我没听到阿婆说什么，就冲进了姑妈的卧室。 那张柔软的大床上，躺着的就是姑妈，她闭着眼睛，下巴上，领口上全是血，我走上前去，掀开被子，我见她双手成拳，周围一片褶皱，她穿着的正是我梦里那件白色长衣，她那时肯定很痛苦吧！可脸上为什么没有挣扎的表情呢！ …… 屋外阿婆喊我，有人来拜访了，“小姐，是一对年轻男女！男的叫伊顿·伯因，女的叫什么伯因，我听不明白。” “好，阿婆，我这就过去。” 姑妈一定是睡着了，我等客人走了，她就会醒过来，给我准备早餐，毕竟不是她做的我吃不下去的。 …… 他们在客厅里等我，我没有换上合适的衣服，就这样穿着睡裙见了他们。 “你好，拜里森小姐，你还记得我吗？去年，我们见过的，在拜里森大神庙。” 我的大脑已经停止思考了，我看了看眼前自称伊顿·伯因的人，脑海中没有丝毫印象。 至于那个女人，我记得她是休坎的妻子，显然不是她来找我的，而是这位伊顿·伯因。 “拜里森小姐，我是休坎的弟弟，你知道吗？我是为我的哥哥道歉而来的，不能否认，我也有自己的意愿，我想来好好认识下你。” 我只听得到休坎两个字，我大喊着，“把休坎·伯因喊来，我需要他，求你了，求你把休坎·伯因喊来。” 伊顿·伯因虽然能发现我当时的异常，可他不会明白我在当时是多么需要休坎·伯因。 “休坎，快来拜里森的庄园，琼花小姐现在情绪不太对。” “你不要问了，赶紧过来，她现在需要你。” “我不会妒忌的，我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女人，我求你了快过来吧！现在的她没有你，像是个活死人。” 我很感谢红酒小姐的善良和机敏，同为女人的她读懂了当时的我。 …… 休坎来的时候，阿婆和弟弟妹妹已经在楼上哭了起来。他看了看我，又听到了楼上的动静，没多言语，拉起我，来到了楼上。 休坎把卧室里的人都喊了出来，他独自一人进去了，没一会他走了出来，拨通了警局的电话。 “拜里森三号庄园，发现一具尸体，赶紧派人过来。” “废话，法医肯定要来啊！” “尸体是琼莎·拜里森，我初步判断应该是服毒自杀。” “什么叫自杀的案子不归我们局里管，扬昂你今天没带脑子上班吗？” “多久到，别扯什么暴雨影响？” …… 姑妈死了！琼莎·拜里森死了！我第二次失去了我的妈妈！ 在警局里，我指认了所有的罪犯，是的，一个自杀案件的所有罪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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