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苦情非我愿但求无相思（一）

通伦斯教堂传出华美悠扬的钟声，我塞入一只耳机，听着嘈杂的电子音，随着那些圣教虔诚的信徒进入了教堂内。 驳杂的碎色玻璃如此醒目，几条长椅上坐满了人，甚至挤满了整个教厅。 艾法尔是我的教使，他是我进入圣教的引路人，现在，他双手合十，默默诵念。 我听其他同事说，他是个鳏夫，恩！他失去了自己的妻子，而且是两次，今年他四十三岁！他们跟我说，艾法尔三十岁前性格暴躁易怒，人品不佳，他的第一任妻子妻子无法忍受，选择服毒自杀，三十三岁跟第二任妻子在游湖的船上，一同掉进了水中，他得救了，而第二任妻子则永远长眠于湖中。 后来他皈依了圣教，变得儒雅随和，像我们十国古代的名士。 这个红头发蓝眼睛的北奥斯人，曾经一度很吸引我，不是在男女情感上，而是在人生态度上。 第一神使在高台上宣讲旨意，他用的是古奥斯语言，与现在的奥斯语有很大差别，古时的单词和句子远没有今天这般繁杂，往往两个音节就是一个标准单词，而三个音节的很少见。 西方诸国喜爱杜鹃花，是否从十国引进的？我也不清楚，那些花有着简朴之美和热烈之美，如同他们对待感情的方式。 十国在外留学的部分女孩子，沾染了当地的恶习，并不珍视自己的身体，往往在一场聚会上会邂逅许多个男人，他们不用花言巧语，不用金钱和地位，就可以得到一个十国女孩的一整晚时间。 从入口到教厅内，我所看到的都是杜鹃花，还有几个陪着中年奥斯人的十国女孩。 艾法尔为我启明圣意，沾一滴圣水涂抹在我的额头上，冰凉的触感，让我回想起在十国的时光，千丝万绪都化作了一个男人的影子，我对他的思念之情愈发深重。 在我的故乡，十国的西南省，是见不到雪的，见不到这世间纯洁的飞花。 我读的大学是在十国北方，四年的大学生活中，我见到了雪，宿舍内的姐妹们除了我都是北方人，我以为雪在她们眼中没什么惊奇的，可大一上学期的末尾，下了雪，我与姑娘们都高兴坏了，争相跑出去看雪。 那些晶莹洁白的精灵，一如诗篇中的柳絮，因风而起，又如童话中的天使，亲吻大地。 在操场上，在几簇簇人中，与我相望的是一个高大英俊的男生，我认识他，他叫李再进！我对他有一些意思，但并不多，我更喜欢的是——他身旁和他同样高大健硕的男生，我与他们一起上过课，我记下了这个男生的名字，林长涯。 思绪被众信徒的歌声打断了，艾法尔在今天刮干净了胡子，露出洁白的牙齿，对我微笑，“于小姐，下水道里也会有有人生存，他们也信仰圣教，是吧！尤其是在圣教诞生的纪念日，他们一定会把污秽留在公共澡堂，然后来祈祷。” 我随着众人唱了几句，就在这时我的手机传来了震动，我没有在意，艾法尔牵出话头，我不能不回应他，“艾法尔先生，追求和信仰是很伟大的，不能区分贵贱。” 是的，我之所以说他像十国的名士，就是因为他看人总是要分个高低，贩夫走卒，穷苦群众，娱乐人员，在他眼中生来就是低贱的。 “在你们十国，不是有这样一个词语吗？叫做，门第。”隐晦在他话中的是傲慢和偏见，“于小姐，我曾拜读过十国的通史，我总结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十国的历史皆是地位二字。” 唉！我真不想与他争辩，煌煌史册岂是权势儿子就能总结的。 “哈哈，艾法尔先生，您钻研的很深，也如你所知，在十国地位二字举足轻重。”不种桃树，怎见桃花，我笑了笑，唱起了圣歌，没有再搭理他。 第一神使穷尽气力，高声大喊，“圣临。” 神职人员从教厅两侧洒下圣酒，人们争先恐后的去迎接洗礼。 这不是一种滑稽吗？在去迎接圣酒的人中，多数是些达官显贵，少数是那些落难之人，只有中层人群无动于衷，可并不包括艾法尔。 等接近尾声，我这才想起，我约了人，是同在奥斯大学任职的同事，杰茜·敦华儿。 在东区，一家并不起眼的咖啡馆内，多数人都穿着圣教的圣服，而那位相当艳丽的杰茜·敦华儿，早早就在位置上等我。 我是骑自行车过来的，穿着长衣很不方便，而且很热。 “我苦咖啡喝了兴许有三四杯了，再见不到你，我就要被咖啡因弄醉了！”艳绝奥斯大学的美人，是棕发褐眼，此时，她看似在埋怨我，实则是一种玩味的开场白。 “抱歉，杰茜，西区的通伦斯教堂的过程繁杂了些。”我边说边脱外套，并摘下礼帽，然后坐了下来。 “和那个老古董有关？呵呵，你跟他去参加圣诞，只会让那些繁文缛节把你的心情弄得很糟糕。”杰茜笑了笑，她知道我去通伦斯教堂是陪同谁去的。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与杰茜相处让我很放松，她的话总是充满爆点，我觉得她不适合在文学院当导员，而是适合去从事新闻行业，凭借她的美貌和敢说敢做的行事作风，一定会大有名堂的。 “于，其实你不必理会他，他就是一个自命不凡的家伙。”杰茜拿起勺子搅拌着咖啡，学校里传闻，杰茜是个交际花，我知道，那是那些男孩子对她的污蔑。幼稚的男孩不总是喜欢腹黑和破碎吗？把那些美丽的东西描述为随意践踏的贱物。 “我知道，但是他说的有些话还是有道理的。”我叹了口气，服务员问我需要什么，我点了一杯普通奶茶。 “哦？比如呢？”杰茜好奇地问道，那褐色的眼眸像极了那些八卦婆，哈哈，大美女，杰茜·敦华儿也会对别人的私事如此好奇吗？ “他说十国的历史都是关于地位的，这一点我无法反驳。”我想起了自己的经历，不禁有些感慨。父母和亲戚们，甚至我的恋人林长涯都认为在国外进修是镀金，但我在这边度过了八年，收获的都是些腌臜腐朽。 “于，你到现在还认为是坦途吗？像空气般唾手可得吗？”她读懂了我的心，这个聪明的女人，比我强很多。 “当然不是，机遇只是为有需要的人准备，而不是为有准备的人准备，你我也是，是为别人的机遇做观众。”我本不该说出后面这句话的，杰茜同样是个自命不凡的人，我怕我打击到她。 微卷的褐色长发下，是那张美丽的面庞，细眼高鼻，红唇白齿，微翕一阵，才缓缓吐出一句话，“我忘记了你们国家是没有哲学的，而我们国家比你们更可怜，诞生了虚伪的哲学，世人相互惊扰，竟然能被称为交流，抛出问题，却留给百年千年之后，解答者无一不是小丑啊！” 氛围冷了下来，当我们谈论到生活和工作的时候，我们会用其他事情来含沙射影，到最后，只是让自己缄默己口，暗自叹息。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我想辞了工作去其他国家闯荡一番，最好能有一场史诗般的冒险。”杰茜·敦华儿这个人从来不会让对话冷太久，她不着边际的话里流露出她真实的渴望，“于，你的男人，还没有找到吗？” 近来，我一直在麻痹自己，通过酒精，通过男女关系。林长涯失踪已经一年多，我不再抱有任何希望。只是，我想去看看他的父母，可我怕回去后，我会一蹶不振，躲在房间里持续痛哭。在奥斯国，我还有工作，能让自己运作下去。像个正常人一样，能交友能生活。 “我对逝者只剩下敬意，杰茜，不要再提起关于他的话题了，我很累。”我一想到林长涯，心里就隐隐作痛，青筋暗脉在我身上浮现，仿佛要撑裂我的躯体。 “但我还是劝你远离艾法尔，不要成为他的玩物，被他趁虚而入的人也有几个，现在是你。”杰茜的话让我的脸颊发烫，因为这几个月来，我和艾法尔暗地里在交往，我的世界里是情感交流居多，而现在仔细想想在艾法尔的世界里，则是身体交流居多！ 可笑吧！我批评那些不洁身自好的十国女孩，居然也包括了我自己。 “杰茜，不要讨论我的私事，你不是说想要冒险吗？我最近考虑考虑，在假期可以带你去十国，如何？”说完我看向了她，只见她大笑了起来。 “东方的古老国度，鬼怪和神话，怪兽和奇珍，真够吸引我的！”她十分满意，一口气喝光了一杯咖啡，不顾嘴上的黑渍居然吻了我的腮，“于，希望你在今后能选对爱人，不要被低俗的人摆弄。”她自豪地挺起胸膛，看着她细枝硕果的身段，我羡慕不已。 “你不能用古代的西方视角去看十国，它也是众多国家中的一枚新星，不是你眼中落后的部落。”对于我的祖国，我怀着最美好的期望，我不容许其他人胡乱涂抹。 “哈哈，好，于，记得你的承诺，我会等的，我想去见识见识十国的男人。”杰茜的笑总是令人难以理解，吸引她的到到底是十国还是她幻想中的十国，我不得其解，不知其心。 人们习惯于用鲜花来形容女性，而杰茜·敦华儿在我眼中，就是艳丽的玫瑰，在人群中最夺人眼球的那个女人。 等我端起奶茶，发现早已凉透，杰茜挖了挖眼角，“于，晚上有安排吗？我有个舞会，很需要你这样的东方美人来增添些趣味。” 我挥了挥手，“抱歉，我有些事情没处理完。” “好吧！希望你能记住我的忠告，离开那个老男人，我先走了！”她穿好衣服，提起了包，帮我结了账，就大步离开了。 我看着她的身影，想起一位故人，都已是烟云了！所思所想皆是感怀过往，我自嘲一番后也准备起身离开。 艾法尔发来了讯息，我听从了杰茜的建议，并没有给他回复。 …… 月上枝头，喝醉酒的艾法尔，闯进了我的家中。 圣临之日，明确了要禁酒禁欲，他却将教义抛掷脑后，呵呵！果然如杰茜所言，他只是个需求我身体的中年男人。 那时，我刚洗完澡，翻看信息的时候，发现空塞拉·阿尔希思给我发来了一条消息。 他是奥斯大学文学院的学生，刚刚毕业，回了他的家乡新近。 “于欣老师，我在怒头河参加了一场庆生宴，我发现宴会的男主人非常像您的恋人，不知他的名字里是否有ya这个发音的字呢！” 看到消息后，我万分惊喜，刚要给空塞拉答复，艾法尔就敲响了我的房门。 我打开门后，他扑到我的身上，满身酒气。 虽说，我不能确定空塞拉这个消息是否属实，但我现在确实一点儿都不想看到艾法尔。 我忘记了我们之间的对话，因为我满脑子都是林长涯的事情，最后，是我把他轰出了房门，并告诉他，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空塞拉，你是否有他的照片！” 万幸他在线，立即回复了我的消息。 “没有，但我很确信，他跟你合照里的那个男人一模一样！” “年纪呢！” “三十岁左右！于欣老师，您不给十国的警方提供一下这个线索吗？” “空塞拉，凡事都要讲究证据，我们什么都没有，只凭借着一面之词。如果那不是我的男友，会浪费很多资源的！” “好，于欣老师，您尽快过来吧！我打听到那个男人会每个月都参加地下拳赛，到时候你们见面便知。” “空塞拉我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保持联系，我尽快赶到新近！” 我流了下泪水，是为我这一年来的不坚定，更是为我这几个月的放荡，但现在，我要去新近见那个男人，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第二日，我向学校请了假，文学院的副教授很不解，因为我没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但他还是准许了！ 在我踏上飞机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我回头望去。 只见，阳光下一个耀眼的女人在向我挥手，“于，等等我！”那是，杰茜·敦华儿，她居然也请了假，跟在了我身后。 其实，有她作伴，我心里也多些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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