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靳远之的名字像一盆泼在他头上的冷水,岳华浓险些大笑出声。</p>
“我忘了你还会来这手。”他说。“我的好师兄啊,你这心思但凡有半分搁在正事上,也轮不到我觊觎当家的位子。”</p>
“说什么呢,我可没有从戒备森严的观器楼虎口拔牙还全身而退的本事。”何其繁说。“喻兰曦是观器楼的细作。从他房里找到了密信。此事你知情吗?”</p>
岳华浓恍然。“推到他身上确实是个办法。”</p>
“他是真的要杀堂主,只不过没成功罢了,怎么能叫推?”何其繁说。“为了方便下手,他还杀害了靳师弟。人死万事休,指月堂不心疼这一口棺材,但堂主猝然过世,人心惶惶,观器楼动作不断,后续如何应对,才真的叫我头痛。”</p>
他清了清嗓子。“师弟,你真忍心都让我一人承担?”</p>
“我真的想过要杀你。”岳华浓说。“只不过没成功罢了。”事到如今他和盘托出也无妨,但何其繁看起来是铁了心要掩耳盗铃,岳华浓不得不至少提醒他这一点。他曾跟江水深信誓旦旦说不后悔,因他自以为已做好了付出任何代价的准备,哪怕窟窿越补越大,硬着头皮也要有始有终,何其繁的装聋作哑使这悲壮的决心显得极其可笑。现在看来,他之所以有把握只因为他没弄明白代价二字的含义,就好像揣着一把倾家荡产换来的贝壳走进心仪已久的店铺。</p>
“谁都有过想让某人消失的时候。”何其繁委婉地表示,他甚至没有谨慎地问一句岳华浓现在是否还想。“有一段时间吧,我做梦都想你死。”</p>
“什么时候?”岳华浓说,其实他大概猜得出来。</p>
“当时父亲老是当着我面夸奖你。”何其繁说。“他大概想以此鞭策我,但我只觉得不胜其烦。你每次出门,我都盼着你不小心迷路,再也走不出那片林子。”</p>
“会寄望于这种不切实际的办法,可见你当时应该不超过十五岁。”岳华浓说。</p>
“应该吧,但我确实想得很逼真,以至于你在我脑海里已经死了很多次。我连你死了之后该如何庆祝的种种细节都想好了。”何其繁说。“不过很快我就明白你的存在对我而言利大于弊。礼尚往来,有此前车之鉴,你要怎么看我,我都可以接受。”</p>
“师兄,我们还是就此别过吧。”岳华浓说,他扶着桌子站起身,完全忘了重心该放在哪条腿上,结果重重地摔了回去。</p>
“不止是因为嫉妒。”何其繁说。“我不在乎父亲是不是器重我。但我那时候还是很尊敬他的。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啊,只以为要是没有你,他那癖好可能就不会发作。”</p>
到此已无话可谈。店堂里客人都已走完,只留下他们这一桌二人。太阳爬的很高,地面腾起一层潮热的湿雾,乍看还挟带着三伏天那种闷蒸的余威。但是有风。气流在一切漏洞处来回翻搅,像早已化开的冻河,只剩下一层伪装的冰面维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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