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韫没有反驳，而是问：“鹤宵会凫水吗？”</p>
“会。”</p>
“那就好。”檀韫说，“如此一来，就算翻船，你我也可你托我、我托你的爬上岸。”</p>
傅濯枝觉得他话里有话，但暂且品不出来，索性直接问道：“你在说什么？”</p>
“我什么都没有说。”檀韫耍赖。</p>
傅濯枝微微眯眼，猛地上前一步，将檀韫吓退一步，抵在船沿上。檀韫投降了，说：“好吧，我说今晚月亮很美。”</p>
傅濯枝看了眼那一轮皎月，说：“一般。”</p>
“夜月照影，水上生情。”檀韫眨眼。</p>
美的不是月亮，是月亮下的人。</p>
傅濯枝怔愣片刻，不禁偏头捂了下脸，闷声说：“檀驰兰。”</p>
哪怕他知道这只是檀驰兰再寻常不过的一句夸赞。</p>
“小时候，老祖宗教我写字，常写的就是有关月亮的诗词，因为他白日无暇，只有下值后才能教我。那时候我们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周围安静得不像话。”檀韫伸手搭在船沿上，倾身趴上去，“你知道老祖宗为何会收我吗？”</p>
“知道。”傅濯枝说，“因为那次老祖宗微服出京，被摸了钱袋子，你替他讨了回来，为此被偷儿踹折了一只腿。”</p>
“我一眼就瞧出来这老爷爷身份不一般，他穿着寻常的布料，气度不出挑，不出挑得恰好，就像他的眼睛，不够清明，但沉静如渊。因此我豁出去了，我想讨好他，希望他拿几两银子到我家，把我买走做个仆人。”</p>
檀韫撑着下巴，语气陷入回忆，轻渺如烟。</p>
“老爷爷看透了我的伎俩，对我笑了，他接过脏兮兮的钱袋子，告诉我他是个宦官。我问他，当宦官好吗？他说若生来好命，没人愿意做宦官。我说赶巧了，我生来没好命，愿意做个宦官。他笑了笑，说可以买走我，把我送进高官家中做个小厮书童，以后长大了可以自奔前程，我却摇头。他当时看我的表情有些惊讶，说，孩子话，我那会儿是个孩子，就说孩子话，我跟他进宫了，受阉刑之后，我没有哭，他静静地看了我许久，伸手摸我的头，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儿子了。”</p>
檀韫看向傅濯枝。</p>
“鹤宵，你知道我和执着于进宫吗？”</p>
傅濯枝看着他温和沉静的眼睛，说：“因为那里是天下最高的地方。”</p>
“是，同样都是搏前程，我为何要等到十几年后，我现在就要搏，哪怕付出无法追悔的代价。我不想做小厮书童，我要去追高的地方。”檀韫偏头看向水面，“那时的我走在宫道上，觉得两侧的宫墙好高好高，望都望不出去，许多人都想出去，觉得宫规森严，觉得那是座天天都要把人往里头埋的坟墓。我不想出去。我从宫道往前走，踏过一道道小宫门，走到乾和宫门前，站在丹陛上回首，满座帝宫皆在眼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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