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卿诺望着那些满面愁容的百姓,心中难受: “南边春耕早,一般二月下旬到三月中便要开始,纵使今冬轿往年冷些,最迟三月末也该耕种,这么一闹腾看样子是要耽误了……还有那已经种下的” 耽误种地,便会影响收成,看天吃饭的活计,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安州之乱多是人祸,以此来看,上半年的耕种怕是废了。” 裴谨话锋一转,低声说道,“原本还在犹豫是否需要绕行,现在看来还是走官道,沿途也可救些难民……如果任由他们不知情况地四下逃窜,只怕凶多吉少,倒不如收拢了带走。” 赵卿诺思索片刻,缓缓说道:“那便直接去赤阳……长丰县真实情况如何尚不得知,赤阳那里我已提前让姜一平过去……若赤阳安稳,你我再带些人去折县,等这两处安定下来最后去长丰,我们需要稳定的后方。” 裴谨记得赵卿诺提过折县洛家家主生了起事的心思,倘若在此时生乱,于他们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二人定下行程,待下河村村民用过饭后,收拾东西,再次出发。 之后的路程果然如他们推测一般,三不五时的便会撞上一批难民,有的是被正道军所迫,有的是被其他贼寇所扰。 随着救人的数量不断增多,整个队伍的速度慢了下来。 赵卿诺见状感慨了一声:“上元节是赶不回去了。” 就在她感慨不能陪着吴斩秋过上元节的时候,京城的上元节也破天慌的不见一点热闹,就连那些各色灯笼,各家都没敢点亮。 皇宫内,延平帝褚惟站在殿外垂目而望,就见一个个内侍哆嗦着将地上的人拖走,紧跟着便有其他内侍宫婢拿着水桶扫把清扫地上成河的血迹。 他们先是将水泼洒到地上,接着拿扫把扫,扫不干净的再用刷子大力地刷……一遍又一遍,直到清理干净,不见一丝血红。 延平帝的眼前再次浮现昨夜的惊险,昭王崩溃的样子在脑海中不停回放。 他质问陈太后为何偏帮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他怒骂永远对他平平淡淡的太上皇。 “风怀远,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吗?”延平帝转过身,目光平静又疲惫的看着衣袍染血的男子。 “你让太后身边的佟嬷嬷亲自哄骗昭王,让其以为有机可乘,行逼宫之事,再将其诱杀……可明明只要徐徐图之将那些附和之人剪除,便可避免,为何非要将他比如绝境!你将太后、将朕置于何地!” 风怀远闻言撩袍下跪,膝盖触到如冰的地面,沉声道: “陛下,如今天下人心思乱,群贼蜂起,我们没有徐徐图之的时间,您也需要以此来立威,太后大义,大局为重,百姓为先,是吾辈之楷模。况且……” 他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得到消息从睢阳县匆匆归来的顾宗兴,“永嘉侯为您再次陷入朝堂之事,之后便要去镇北军,陛下若掌控不了朝堂,难道要他孤立无援吗?” 说到此处,风怀远以头触地,语气沉痛: “陛下,我风怀远是为了大魏,可永嘉侯只是为了与您的那份血脉之情……若陛下心中怨怪,待事了之后,臣任凭处置。” 顾宗兴做到踏跺前停下脚步,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陛下,可有受伤?” 延平帝对上那双满是关切的眼睛,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无措和委屈,待看到顾宗兴甲胄上的血迹,那无措、委屈尽数化作自责。 他扯了扯嘴角,亲自走下踏跺:“我无事,小舅舅可有伤到哪里?” 顾宗兴想抬手拍拍这个仅比自己小上几岁的外甥,可想到他如今的身份,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回来路上碰到了几波流寇烧杀抢劫,顺手料理了……这事风怀远其实并未做错。”说着瞥了那仍旧跪在地上的身影。 他虽不喜这人行事作风,可昭王这件事上与他想法是一致的。 延平帝慨然长叹:“风卿请起……朕明白,只是昭王毕竟是父皇的儿子,也是朕的兄弟……此事,父皇那里恐怕……” 正说着,就见吴安德神色匆匆的跑了过来:“陛下,太上皇……” 延平帝看到他的样子,不等吴安德将话说完,拔腿就往德寿宫跑。 待延平帝离开,顾宗兴走到风怀远身边,目光沉沉地望着人,许久之后低声道:“你将消息递到德寿宫的?”疑问的音调却是那肯定的语气。 风怀远苦笑一声:“侯爷看到了吗?这本该森严的宫闱,现在人心浮动,只要一点点利益便能驱使那些内侍……陛下看不到、皇后管束不了,太后退避深宫……这大魏从内到外一团乱。” 顾宗兴沉默一瞬,忽然问道:“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前两日得了消息,太上皇给过襄王一份密诏,我怀疑那份上头的内容与这皇位有关。” 风怀远的声音里透出浓浓的疲惫之感,“若推测没出错,襄王偷盗赋税、粮仓一事,太上皇应是知道的……他那人历来有些小聪明,但一到大事上就出昏招。” 襄王之举虽不是根本原因,却是导火索,加速引燃了整个天下的乱象。 顾宗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所以你想用太上皇的死召襄王入京,然后对其行行昭王之法?” “是,他与那些民乱不同。”风怀远点了点头,“自然他一定不会入京,那就逼他反,成为众矢之的……大魏内乱,外族必定会虎视眈眈,伺机而动,劳侯爷守住边境,不叫异族趁虚而入。” “此话不消你说,我老顾分得清轻重。”顾宗兴冷着脸开口,“风怀远,我老顾原以为你和裴家三郎是一路人,一样的喜欢谋算人心。 可今日却不得不承认,他与你不同,他的手段比你要干净……可造势、可借势,但不该对弱者下手。 现在的你和当年那个在受百姓爱戴赞扬的父母官相去甚远……也许你就不该入京。” 说罢,顾宗兴转身离去。 延平元年,正月十五上元节,永庆帝崩于德寿宫。 帝王薨,本该天下挂白,然而除了真正悲痛的延平帝褚惟,不知前路在哪的太妃们,没有人在意,也顾不上在意。 …… 赵卿诺带着人停在赤阳县外,回头看了眼身后跟着的数百人,让人去通知赤阳县令。 这乌泱泱的一群人可别被当做了正道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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