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谨还以为能听些心疼自己的话,谁知话锋一转来了个“能者多劳”。 正要揶揄打趣少女两句,可才一对上那双笑弯的杏眸,出口的话就换成了叮嘱教导。 “你为主,不需要事必躬亲,知人善任即可……但却需要学的更多,不必亲自做但都要明白,不能让旁人糊弄了去。 知天文,察人事,识地理,你有仁爱之心,也有让旁人信服之义,却还是要把兵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这一点即便是我,你也不能退让。” 赵卿诺脸上笑容渐渐收敛,一双杏眸牢牢锁住面前之人,沉默不语,许久之后缓缓开口: “那你呢?你想要什么?” 裴谨心头一颤,怔然地望着又一次问出这个问题的少女。 要什么? 当初他是怎么回答的? 少女的眸子一如当初,一眼望到底的清澈坦荡,看人的时候总是带着特有的温和,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有一种说不出的……慈悲。 “我想要的不多,阿诺所求便是我所求。” 低醇清缓的嗓音飘入耳中,赵卿诺蓦地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好吧,我应下了。” 微扬的下巴,如喝了佳酿般微醺的脸颊惹得裴谨目光愈发柔和。 …… 翌日,整个府里一大早便忙活起来。 姜一平领着田三月在大门处迎接来客,严嬷嬷和花家娘子们负责整个宴席,姜蓉则负责招待女客……众人忙中有序,把来人一波又一波地引到宴席处。 赵卿诺乌发高高挽起,用一只小冠束着,虽着一身男装,却不会让人一眼认错。 裴谨落后半步陪在她身边,穿着颜色相近的衣裳。 二人站在宴客的院子门口,来人口称县主,抱拳见礼。 对于年老者,赵卿诺侧了侧身子,只受半礼,笑着请人入内随意坐。 花了将近半个时辰,人才算到齐。 赵卿诺笑着吩咐开席,一面静静地观察着。 男客那边,有两桌没有坐满,一桌只坐了四名老者,花白的头发,新裁的冬衣,瞧着是应是老宁远伯那一辈的人,也就是老宁远伯的亲兵旧部。 另一桌只坐了五个年轻人和一个少年。 那五人瞧着二十五六的年纪,穿着旧衣,袖口打着补丁,显见家里条件差了些。 她看了眼裴谨,后者同样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五个年轻人。 与男客那边不同,女客那里每一桌都坐满了人,其中几个妇人穿着簇新的布袄,穿金戴银,高声谈笑,每一句话都有人响应附和,在一众女眷中分外显眼。 姜蓉望着那些人眉心微蹙,身边跟着的香兰也撅起嘴巴,小声嘀咕着: “这些人怎么可以谈论姑娘和县主……真没规矩。” 姜一平自然也注意到这些人轻慢的态度,扫了眼那四位老者,走到赵卿诺面前低声请示: “主子,可要我去点一点他们。” “不用,既是宴请吃饭就让他们自由些,到底是跟过老伯人的人,多年来守在这儿,就这么一回罢了,随他们去。”赵卿诺淡笑着,脸上不见一丝不快,话锋一转低声问道,“那一桌上的人可认识?” 姜一平沿着她的视线看去:“是孙、杨、温三家的后辈,家中长辈已经故去。” 赵卿诺点了点头,没在继续问下去,反而拍了拍姜蓉的手: “蓉姐先吃饭,这一桌菜嬷嬷她们费了不少心思。” 姜蓉偏头瞅了她一会儿,旋即鼓着脸说道:“我不懂,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主意?” “回头告诉你,先吃,先看。” 赵卿诺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那几桌已经在吃酒划拳的妇人,扯了扯嘴角。 吃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赵卿诺起身离席回了自己的院子,裴谨、姜蓉跟着离去,宴席上只留下严嬷嬷和姜一平等人照应。 香兰眼珠滴溜溜一转,没有跟着姜蓉离去,反倒留了下来。 那四位老者看到赵卿诺离席,脸色立时难看起来。 其中一人冷哼一声: “咱们也是跟着老伯爷真刀真枪战场上拼杀出来的,便是伯爷见了都要敬称一声叔伯……两个女娃娃以为揣着个牌子,就能对着咱们几个老东西呼来喝去的了?真是愈发没规矩了。” “那位可是县主……” “什么县主,作威作福去她的长丰县,赤阳是伯府的。” “行了,吃饭吧,大冷天来这一趟咱们也算是给了老伯爷、伯爷面子了,以后有事还是要帮衬着些的,到底是姑娘家。” 姜一平暗暗听着,眼神变冷,这些人仗着与老伯爷的情分,又得伯府供养多年便渐渐忘了自己身份…… 另一边,回到院子才一落座,江蓉便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阿诺为何不让姜一平呵斥他们?平白受着一顿气。” “倒没什么可值得生气的,早有预料,毕竟倚老卖老也是一部分人的天性。” 赵卿诺看着气呼呼的姜蓉,挑眉轻笑。 “前日裴谨让他们不分座次,只分男女设席便是存了试探的心思……这种情况下,他们会下意识和关系亲近,或利益相同的人坐在一起。 而那几个妇人敢那么说话,无非是家中长辈授意,一来探探咱们得底,二来是告诫一番…… 若是你我当场发作,他们便会拿女眷口舌是非说事,到时候再训斥上两句,这事就过去了。 倘若咱们抓着不放,在众人面前既显得小气,又落得个不敬先辈的名声。” 一番解释,姜蓉恍然大悟,随即愈发生气:“这和后宅里的弯弯绕绕也不差什么了,可真是叫人心里不痛快。” 赵卿诺继续说道:“蓉姐不必不痛快,这样的人我也不打算用……姜一平说伯府给每家的银子是不同的,家里有老一辈在世的人家银子便多些,今日只有四个,想来其他皆以故去…… 对于这些人来说,银钱固然重要,可跟宁远伯府的人情来往才是关键,没了纽带的人家,自然要向还有纽带的人家靠拢,说到底不过是利益罢了。” 而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那就是如果今日拿着玉牌设宴的是姜蕴,那结果便是不同的。 说到底,还是男女的地位、认知差异。 正在这时,香兰的声音隔着帘子传了进来:“县主,有客来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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