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柱另盖了四间库房，找木匠做了一盘檩子，不用冷毅的了。 石柱算是把窖场当自家买卖了,在经营管理上很上心，给工人涨了工资。听说石柱涨工资了，冷毅也跟着涨。 青山的工资两家加起来，比以前翻了一番，干活的积极性格外高。他每天来到窑场，看见扫帚倒了扶扫帚，捂黄泥的草帘子刮开了就去盖草帘子，看见柴禾不够了，不用吩咐，拿着柴镰就上山了。 按照石柱的分工，张师傅砍柴烧窖，青山制坯，两个新伙计一个刨泥推泥，一个打下手，安婵娟还是做饭。要是烧出来的家什卖不完，就得赶集卖，除了安婵娟，他们四个都得去赶集，一个不能少。赶上阴天下雨，种豆割麦掰棒米这些庄稼活开始忙活起来时，就放工。 石柱的计划挺周密。可是，他这边还没开始干，冷毅那边就抢先干了，早制坯早使窖，早卖钱。 开窑后头一窑，张师傅拿出看家本领，烧得火候刚刚好，碟子、花盆、杯子，没有一件次品。 四月初二，柳家庄大集。一大早，石柱就把拖拉机开到窖场，青山和两个新伙计早就把东西搬了出来，摆在地上，就等拖拉机来。拖拉机停稳后，大伙儿一齐动手，一股脑儿地搬到拖拉机斗里。 “青山，赶完集，顺便买五斤猪头肉、二斤鱼回来，我给你回来给你钱。”冷毅出来说。 “好哇，大当家的。”人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青山以前叫冷老板，现在改成大当家的了。好，冷老板是大当家的，我就是二当家的，我爱听！”欧阳石柱高兴地说。 冷毅随和着说：“二当家的，还不走啊？早卖完早了事，大热天的。赶完集回来，到我这儿喝酒哈。” 石柱坐在拖拉机斗上笑着说：“冷老板本来就是大当家的，我当然是二当家的了。咱家分了，心不能分。大当家的，鱼呀肉的不用买了，这集我请客，孙英也别做饭啦，晌午都到我屋里吃，我再买两捆马尿回来。” 马尿就是啤酒，那时候刚兴起来喝啤酒，都不习惯。庄稼人习惯了地瓜烧、高粱酒的嘴，喝一口从供销社里买来的啤酒，“噗”的一口吐了出来，这不是马尿是么，一股子马尿味儿！嚷嚷着退货。柳家庄供销社的人说：“这是啤酒，洋人都喝，有营养，不伤胃不上头，是好东西，你们说是马尿就不对了，卖出去的东西不能退，都拿回去喝。以后喝啤酒的时候，吞下去再咂磨咂磨嘴，一股香味，是和馒头呀鱼呀肉呀的都不一样的香味儿，不信你试试。”供销社的人拿过启开盖的酒瓶，喝了一口，吞下，再咂叭两下嘴，“哈——”吐出一口气来，香，真香！一副陶醉的样子。人们都尝，一开始还是筋鼻子夹眼的，等运足了气吞下去后，学着供销社的人咂叭了两下嘴，果然香！从那以后，柳家庄的人都叫啤酒是马尿，再后来，都文明了，都叫啤酒了。 说完，石柱挂上档，开着手扶拖拉机慢慢地驶过去。 刚走不远，孙英朝拖拉机努了一下嘴，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说：“看把他张狂的，就怕别人不知道他挣了两个臭钱。” 又是一个集，冷毅的摊儿和石柱的摊儿隔得老远，两家都卖花盆。不到半晌，冷毅的花盆卖光了，准备收拾摊子往回走。而石柱的花盆儿，才卖了不到一半儿。石柱就纳闷儿，老远看见振文和孙英往拖拉机上收拾东西，就皱紧了眉头。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花盆，一摞一摞的，摞了一大片，什么时候才能卖完？他心里犯起了愁。 青山不在乎这些，吆喝着：“卖花盆儿卖花盆儿，溜光水滑不裂纹儿，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想买的都过来看看哈——” 一个中年妇女走过来，手里提着一个花盆，嗤笑道：“小青年说话不害臊，你的花盆比得上这个？还比你便宜二分钱。”青山接过来一看，是挺好看的，再和自家的货一比较，果然中年妇女的花盆比自家的滑溜，圆光光的，盆外面还刻有花纹。石柱也凑过来看，他不用细看，一搭眼就能分辨出好赖。他心里一惊，青山能做出这么好的坯？不可能不可能，他什么手艺我知道，在一起搭伙儿十好几年了，给两家做的坯差不多。难道是振文新学的手艺？不可能，不，有可能！再这么下去，我的买卖非黄了不可！他心里七上八下的。 石柱万万想不到的是，冷毅有个技高一筹的爷爷——冷大海！冷毅更有个精明的头脑。他不拼数量拼质量，不搞人海战术，抓复合型人才队伍建设。他让振文和孙英都参与到制坯过程中，而且打电话请教爷爷制坯的诀窍。振文跟冷大海学过烧窑，冷大海一点就通，学会之后再教给孙英。 活计增加了，工钱自然也得增加。冷毅每月给振文和孙英的工钱，分别是二百二十元和二百元。振文的工资比青山的多出五十块钱，振文干活的积极性就高。孙英更不用说了，每天都在心里想着、念着、祝福着她的白马王子。只是，这个白马王子不属于她，属于玖紫美。 那个年代，这个工钱全市最高，并且甩出第二名老远。 重赏之下，必出精品！ 比较完两家的货，石柱一下子把价钱降低了五分钱。其实，不是冷毅把价钱降了二分钱，是石柱偷着暗地里把价钱提高了二分钱！头天晚上，两家商量得好好的，一样的货一样的价钱。石柱为了挣出中午请客的钱，赶集时偷着把价钱提高了二分，实际上，他是降了三分钱。尽管降了三分钱，石柱的花盆还是没卖完，剩下二十多个。 眼看着集要散了，石柱就吆喝起来：“卖花盆了，一毛二一个，他把价钱又降低了一毛钱。这一招好使，剩下的花盆一不阵的工夫被抢光了。 再往下的几个集，石柱就是偷着降价，花盆也卖不动了。每集开着拖拉机往回走，车斗里总是或多或少地装着没能卖出去的货。有时能遇着振文，振文的拖拉机斗总是空的。 每当此时，他心里就犯疑惑，振文的花盆再好卖，也不能每集卖光了。就派青山暗地里打听，青山一打听就知道了。原来振文把卖不完的花盆老都放在税务所院子里了，省了来回搬运的麻烦。 振文能把卖不完的花盆存放在税务所院子里，是柳文武帮的忙。柳文武是振文的小学同学，柳文武毕业后，先是教学，教了半年就不教了，回村干了小队会计，账做得好，就当了大队会计。在大队干了半年，被镇农具厂看中了，陈书记一纸调令就把他调到了农具厂。又干了一年，柳文武就被提拔到了工办干主任。有一集，振文和孙英正往车上装花盆儿，遇到了柳文武，振文就打招呼：“老同学，你赶集呀？” 柳文武说：“到税务所有点事，你这是住哪里搬？” “往窖场搬，没卖得了，搬回去下集再卖。” “不用往窖场搬了，你跟我走吧。”柳文武跳上拖拉机，振文开着拖拉机往税务所驶去。税务所就在大集边上。驶进税务所的大院，柳文武跳下来，对振文说：“你先在这等等。”说完就进了税务所。 不一会儿，税务所所长把头伸出窗外，朝振文喊：“花盆放院子西头吧！” 振文卸完花盆后，拣了两个好的，进了税务所。到了二楼所长办公室，对所长说：“所长，给你两个花盆，留着养花。今儿俺同学在这儿，我把话说明了，这不是送礼，你该收的税我都交，一分不少。” “哈哈哈。”所长笑了，指了指柳文武说：“要谢就谢你同学吧，我俩是亲戚，花盆你拿回去。” “放这儿吧，养盆花放在桌子上，多好看！” 柳文武也说：“留下吧，不是值钱的东西，税务所提供了振文存放花盆的地场，他表示一下谢意，可以理解嘛。” 打听到这些消息，石柱就请了一桌客，老伙计新伙计都在。 酒桌上，石柱说：“大当家的，能不能托振文帮个忙，我卖不完的花盆也存放在税务所？来来回回地搬，碎了就一文不值了。” 振文抢先说：“你不是有业务员吗，不能光靠赶集，一棵树上吊死。” “赶集的利润大，振文你是知道的。”石柱一脸无奈。 然而，令人想不到的是，冷毅一口答应下来。振文极不愿意，见冷毅答应下来，只好闭嘴。 于是，税务所院子里就多了一堆瓷器。 两个大集下来，两家的瓷器、陶器堆放得差不多。 又赶了两个大集，振文不但没继续堆放卖剩下的，还把原来堆放的都卖了。 石柱对比百思不得其解，办法只有一个，还是让青山刺探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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