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触底的瞬间，周秦似乎听见了一声轻响。</p>
哗然间，有什么四分五裂，微妙的平衡被打破，河水瞬间泥沙俱下，两个人本就站在脆弱的沙石里，积攒数年的水势一涌而上，周秦抓着尤异被水流冲下去。</p>
地洞周围几乎没有可以用来借力的凸起，周秦捂住尤异的鼻子和嘴巴，将他抱紧，两人掉出地洞，疾速向下方掠去。</p>
完了，周秦心想，这下真要肉?身试真理了。</p>
半空中，尤异撑住他的肩膀，两手放在唇边，吹出一声尖锐口哨。</p>
金蚕从石缝里跳出来，即将硬着陆的刹那，骤然变大。尤异一把抓住它，下跌的速度瞬间变慢，须臾间周秦产生强烈的失重感。</p>
两个人扑通摔落在地，金蚕掉到尤异身边，变回一只胖虫，钻进他衣服里。</p>
暗河水还在倾泻，劈头盖脸往两人身上浇，混杂着泥水和眼蜱，周秦吃了满嘴泥和几条眼蜱。</p>
他跳起来，抓上尤异往神殿跑去，一边跑一边往外呸。</p>
他俩身后，那些活着的眼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死去，然后干枯成泥。</p>
周秦推开吴维他们进去的石门，那石门看上去沉重，推开却轻而易举。</p>
石门合上的间隙，周秦手电筒扫过身后，神殿外，所有的生命都在死去，那些眼蜱连挣扎都来不及，瞬间化成灰烬，被暗河水冲散。</p>
砰地一声，石门彻底合拢，金蚕从尤异口袋里出来，摆动上肢。</p>
尤异盯着金蚕看了一会儿，抬头对周秦说：“外边有东西。”</p>
周秦嘴里一股腥臭，一想到暗河里常年埋着尸骨，顿时一阵恶心，扶墙干呕，吐出一大滩黑水。“什么东西？”他喘着粗气，扭头看尤异，两个人浑身都湿透了。</p>
“不知道。”尤异说：“看不见的东西。”</p>
两人对视彼此，再度沉默，金蚕钻回兜里，不出来了，它受了伤，需要休养。</p>
吴维和颜溯他俩一定是发现了，神殿外，空气中看不见的东西，会瞬间让活物化为泥灰。刚才的眼蜱就是例子。关键是，那东西存在于哪里，神殿中有吗？</p>
“神殿里没有。”周秦指了指尤异，又指了指自己：“不然咱俩都给化成灰了。”</p>
尤异也这么认为，两人歇了一会儿，怕那看不见的东西进来，赶紧起身去神殿里。这地方太怪异，必须尽快找到那两人，以免他俩发生不测。</p>
严衍现在生死未卜，再把那两人弄丢，周秦都不知道该怎么交代。</p>
“神殿外部长什么样，看清了吗？”周秦问，尤异想了想：“屋顶很高。”</p>
周秦拿起手电筒，照向前方，一条很长的神道，神道尽头似乎有幅石雕。</p>
四面八方没有路，都是灰石砌成的石墙，四方端正，用铅水浇筑，牢固结实，几乎看不出缝隙。</p>
周秦跺了跺脚，竖起耳朵听声音，神道四周传来回声，他指指脚下：“空的。”</p>
尤异动身往前：“走，去看看。”</p>
两人身后，河水从门缝间蔓延进来，似有生命一般，追逐着他俩投在身后的影子。</p>
这条路直接通向石壁，两人在壁画前驻足，周秦站远了些，电筒光恰好能照完壁画全貌。</p>
是浮雕。</p>
画像上的人纤毫毕现，他们似乎在进行一场祭神仪式，很多人围绕着场地中央，祭典上摆放了各式各样的祭神品：皮鼓、祭牲、器皿、法杖等。</p>
而那中间，是一具棺材。</p>
周秦盯着那具棺椁，百思不得其解：“这是祭典吧，他们在拜祭棺材？”</p>
尤异摇头：“也许是拜祭棺材里的东西。”</p>
周秦靠近，将光线集中在棺椁上，这幅浮雕十分精致，棺椁表面的刻纹都纤毫毕现，历经岁月侵蚀，依旧清晰可见。</p>
周秦伸手，尤异拉住他。那是让他小心，别轻易触碰这里的东西，周秦点点头，不摸了，单用眼睛看，“棺椁上刻了东西。”周秦眯起眼睛，就着电筒光仔细打量：“像棵…树。”</p>
“树？”尤异蓦然惊醒：“什么树？”</p>
“树上有鸟。”周秦顺手一数：“十只。有什么特殊含义吗？”</p>
“扶桑。”尤异幽幽开口：“那是十只太阳神鸟，一只在上，九只居下。”</p>
周秦愣住了，回头看他，再猛地扭头，果然是一只鸟在树首高昂脑袋，其他九只各立在其下的树梢上。</p>
而这棵树的树干一直向下，蔓延至棺椁边沿，似乎没入了棺盖下。</p>
“扶桑。”周秦深吸口气。</p>
关于扶桑最早的记载出自于《山海经》：“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p>
扶桑树生于日出之地，是远古神话中传说的神树，向上高至天穹，向下可通黄泉。郭璞在《玄中记》写道：“天下之高者，扶桑无枝木焉，上至天，盘蜿而下屈，通三泉。”</p>
除此以外，还有说扶桑是两棵靠在一起的树，同根偶生，相互依倚，所以叫扶桑。</p>
因为日出于东，日本人自认为是日出之地，就把扶桑这个词舶去，成了古代日本的代称。</p>
然而实际上，扶桑一词，本就出自于华夏文明。</p>
周秦想到了照片中那个日本女情报官，他摸着下巴琢磨：“那帮日本人，会不会就是来找这个棺椁的。”</p>
这上边有扶桑，古日本代称扶桑，周秦很难不联想到一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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