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兰惊呆了，就连躺在牛车上的何翠翠也来了点力气。 再度坐在牛车上，何翠翠甚至跟温然搭话了，她满眼都是羡慕，“没想到，你小小一个，居然这么能耐的。” “天生力气大，”温然皱着眉，“你还好吗？” 何翠翠点点头，露出个虚弱的笑，“还好。” 赶牛车的大队长心有余悸，一个劲儿的拿着帕子擦汗，“幸好刚刚听见你的动静，让你跟着一道过来了，不然的话，半道上遇见这事儿，我们恐怕是……” “叔，往后咱们再出来，得在白天结伴了。” “嗯嗯嗯，”大队长忙不迭点头，“放心吧，我知道。” 也许是温然的淡然从容给了何翠翠些许力量，她愣是撑到了县城。 一到医院，大队长撒脚丫子就往里冲，温然从牛车上跳下来，言简意赅的，“小兰婶子，你在这儿看着牛车，我带着她进去。” “啊？怎么……” 话说了一半，剩下的就被周小兰咽了回去。 只见温然微微弯腰，轻轻松松就将何翠翠公主抱了起来，就这，人家还不忘调整一下姿势，“这样，会压着你的肚子吗？” “不会。” 其实何翠翠也不确定，实在是肚子都疼木了。 温然抱着何翠翠一路狂奔，半道上就遇见冲出来的护士和大夫了。 温然也不废话，“产房在哪儿？”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一个陌生大哥镇定，“跟我走。” 眼睁睁看着产房的门关上，温然松了一口气，可觉着身上湿漉漉、黏糊糊的，低头一看，小腹那块已经被血染透了。 深红一片，相当刺眼。 大队长腿软，哆嗦着，“那啥，你在这儿等着，我出去安顿一下牛。” “行。” 没五分钟，周小兰就急匆匆的追了过来，颤声道：“她现在进去了吗？” “进去了，”产房大门紧闭，上头四个红色大字儿，闲人止步，搞得温然心里也有些躁郁，“现在还没消息传出来。” 但，这种时候，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她这是难产，胎位不正，”里头走出来一个双手血淋淋的女大夫，“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周小兰汪的一声就哭了，“准备啥啊准备，我就要我闺女！不生了，咱不生了！” 她闷头往里闯，扯着嗓子喊，“翠啊，不生了，娘啥都不要，娘要你啊！翠啊！” 温然一把将周小兰抱住，保持镇定的，“现在这种时候，救人要紧。” 女大夫看了一眼周小兰叹息一声，“我们会尽力的。” 里头又小护士出来，拿着一张纸给周小兰签了。 周小兰手都在发抖，等人都走了，这才失魂落魄的靠在地上，低声道：“小温知青啊，我后悔了。” “婶子。” 她跟周小兰平日里也没啥接触，这冷不丁的，她说自己后悔了，温然还真的不知道，她在后悔啥。 忖度半晌，她低声安慰道：“婶子，别着急，翠翠一定逢凶化吉，母子平安的。” “呜呜呜，”周小兰抱着膝盖嗷嗷哭。 后头，在她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温然才知道周小兰为啥这么后悔。 何翠翠比温然大两岁，三年前，何翠翠在县城里上高中，跟一个职工家庭的小男孩谈了对象。 周小兰一开始也是高兴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她过了一辈子，不想女儿再重蹈她的覆辙。 可等到了该谈婚论嫁的时候，男方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 后头，周小兰见到了男方家长，那是一个态度凛然，甭说是看不上她闺女了，连一点面子功夫都不肯做。 周小兰一气之下，直接让二人断了来往，扭头就给相了一个小男孩，姓刘，刘朝。 结婚三年，何翠翠的日子不说如何幸福美满，至少也是甜蜜的。 可自从怀了孕，确定肚子里的是个女娃之后，刘家人就变了脸，这次何翠翠难产，也跟刘家脱不开关系。 若不是周小兰闲来无事去看看闺女，她压根不带知道女儿已经生死一线的。 “我后悔了，我当初还不如让她嫁给那个小子，好歹、好歹……” “好了婶儿，”温然低声安抚道：“谁都没长个前后眼，把事情做的多么多么美满，再说了，当初相看的时候，这刘朝也没什么大毛病。 反倒是那个男同学，那家人那么难相处，就算是嫁过去，也得天天受气抹眼泪，图啥呢？” “可是……” “婶儿，没啥好纠结的，都是屎。比来比去都改变不了他们的本质，难不成，还得比哪一坨屎更臭吗？” 周小兰：“？” 她惊呆了，万万没想到，这话还是从温然的嘴里说出来的。 关键是，思来想去，好像还都对。 没等周小兰再深入想想，产房里忽然传来一阵孩子的啼哭声。 算是新生的喜悦，可…… 里头再也没有其他动静了。 小护士抱着哭声微弱的婴儿走了出来，笑盈盈的，“恭喜，是个男孩儿，四斤八两。” 周小兰没伸手接，怔愣的望着那白色的襁褓，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 半晌，才哆嗦着唇，“我、我没要小的，我要的是大的。” 她闺女呢？ 为啥没动静了？ 周小兰颤巍巍的扶住墙壁，撑着一口气儿往里走，“我、我得去看看我闺女，我得去看闺女。” 小护士：“？” 她有些茫然，“你看她干啥？” 周小兰绝望了，“我闺女没了，我都不能看一眼吗？” 小护士：“……额，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只是生孩子太累，睡着了呢？” 周小兰：“？” 温然：“？” 讲真的，就刚刚那个氛围，她也以为何翠翠没了。 “啥？” 大喜大悲，周小兰心脏受不了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望着小护士痴痴的笑，“我、我闺女没事了？” “也不算没事儿，”小护士将怀里的襁褓递给了周小兰，叹息一声，“这次难产，她伤了身，往后都难有孩子了。” 她蹲下身子，眼神里有怜悯，也有庆幸，“好在，这次生下来的，是个男孩儿。” 乡下人，对子嗣看的可太重了。 没儿子，那是一辈子挺不直腰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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