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进厂打螺丝吧

昏暗的房间里，桑彦拿着手机，不停地刷着“动影”平台里的一个短视频： 阳光下，一名衣着简朴的年轻人走向别墅。 大门边，歪戴帽子、跛着一只脚的保安，提着一根棍子，拦住年轻人道：“站住！” 年轻人昂首道：“我找陈红颜。” 保安看向年轻人的脚，一只胶鞋前面，破了一个大洞，露出脚趾头。 保安怒道：“陈小姐的名字，也是你喊你的？滚！” 年轻人嘴角一翘，邪魅一笑，道：“你确定——” 保安道：“滚远点，像你这个样子，我们小姐不见！” 年轻人道：“如果她见了我，不下跪，你又如何？” 保安道：“大胆！敢对小姐不敬，看我怎么收拾你！” 正在这时，一名女子匆匆跑来，跪在地上，惶恐道：“龙王恕罪！龙王恕罪！” 保安一脸惊恐…… 桑彦尴尬得脚趾头在地上抠出一栋别墅来。 视频已经够尴尬，何况，他扮演的还是歪戴帽的保安！ 杀了我吧！我无脸见人！ 虽然内心很悲愤，不过，就像很多初玩动影的人一样，桑彦不死心地反复刷着这个视频，希望有奇迹发生。 然而，现实很无情。浏览量一直突不破250人次，点赞数只有区区10个——其中，还有4个是视频参演人员和摄像师贡献的。 评论，只有一条，很简洁，直指人心： “何必呢？还是进个厂吧！” 窗外，夕阳西下。 桑彦无奈地放下手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身材高挑，面容清秀，算得上一名帅哥。只是双眸黯然，隐藏着淡淡的忧伤。 几个月前，桑彦正在准备冲刺高考，遇到一件祸事。他在校门口，看到有几名混混调戏同班的女生陈澄练，于是挺身而出，一拳将一名叫罗古志的小混混打得吐血。 桑彦还在为自己的拳力感到惊奇时，罗古志将他的表哥陈向军喊来。 陈向军将桑彦从教室里拎出，一阵猛打。 “桑彦这下踢到铁板上了，惹谁不好，惹到了陈向军！“ “陈向军从小练习武术，十来个人近不了身！” “听说，他在省里武术队参加过训练，打遍全县无敌手。” 几名城里的同学，知道议论纷纷。 桑彦完全无力反抗，一只膝盖被踢废。 到现在，他走路还一瘸一拐——县人民医院那位戴着厚厚眼镜的医生说，伤了筋脉，这辈子都不可能恢复了。 陈向军和罗古志背景大，学校不仅不为桑彦主持正义，反而以违反学习纪律、打架闹事的借口，将桑彦开除。 罗古志更是放言，只要看到桑彦出现在高考的考场上，就会打死他。 皮肉伤，桑彦能忍。 但开除学籍，相当于断了桑彦这辈子的路，他想不通！ 十年寒窗苦读，就这样埋葬了。 鲤鱼跃龙门的梦破碎，桑彦在家躺了两月。 看着昔日成绩不如他的同窗，纷纷考上理想的大学，在朋友圈里晒大学校园的照片，桑彦几度想自杀。幸亏，他的父母对他十分理解，说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高考不是唯一的道路。 桑彦的班主任也来到村里，告诉他，学校仍保留了他的学籍，只要过明年，罗古志不再纠缠，就可以参加高考。 高考么？ 桑彦已经不抱希望，他打定主意，人生的道路千万条，他会走出自己的路。 这时，村主任何宽的儿子何秀武，找他商量，一起拍短视频。 桑彦正有此意，现在动影平台刚发展起来，正是风口。 俗话说，风口上，猪都飞得起来。 在年代，什么都能错过，就是不能错过风口。 何况，除了去工厂打螺丝，也没有其他赚钱的门路，拍短视频算是最好的选择了。 两人相见恨晚，一拍即合，又将何秀武的妹妹何珍珍、在县城开过影视公司的骆成喊来，一人出2000元，组建摄制团队，正式进军动影平台。 不过，一开始操作，桑彦就发现不妥。他希望拍些原创剧情类视频，其他三人却只想在网上抄了些现成段子。 “这就叫对标，你不懂！只要照抄最火的作品，绝对能一炮而红。”何秀武一副专家的口吻说道。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不出桑彦所料，他们作品几乎就没有人关注，更别谈什么一炮而红了。 唉，一群猪队友！ 这种土不土，洋不洋的视频能火，才没有天理！ 正想着，何秀武打电话来，叫桑彦去他家谈谈。 何秀武的父亲何宽，早年在旁边的一个村开矿，富甲一方；前些年在村委会旁边的小山下修建起一大栋别墅，比村委会还气派。 桑彦他们拍的短视频里的别墅，就是何秀武家的。 别墅外面，何秀武阴沉着脸，何珍珍、骆成站在一旁，惴惴不安。 “我真没有想到，我们拍的视频，数据这么差！”何秀武道。 骆成接口道：“隔壁向阳村的吴丽丽，只在镜头前扭扭屁股，点赞数就是几万！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珍珍，要不，我们也转个方向，学吴丽丽吧。”何秀武道。 对吴丽丽，桑彦还是有点熟悉，算起来，还有一点沾亲带故。她长得漂亮，前些年，一直在外面打工，村里就有一些风言风语，说她外面给有钱人当二奶。去年吴丽丽回家后，率先做起直播，周边的人更明里暗地骂她。 “卖弄风骚，不要脸。” “好人家的女儿，哪个会像她哟，丑死人哒！” “这种女的，嫁都嫁不出去。” 不过，村民很快就听说，吴丽丽开直播，好多人给她打赏，一晚上能收入几千元。他们很是惊讶，感叹这个世道不同了，扭扭屁股就能赚大钱！ 村里的一些年轻人尤其眼红。 骆成眼睛一亮，道：“是啊，我觉得珍珍长得也不比吴丽丽差，身材还有料一些，珍珍走这个风格，绝对能火。” “我才不学她呢！”何珍珍嗔道：“我是实力派，要做就做有内涵的视频！” 何秀武和骆成来了精神，一起描绘做动影直播赚大钱的美好愿景：不说别的，能傍上一个有钱的榜一大哥，一场直播下来，几万甚至几十万，不是梦！ 何珍珍“咯咯”笑着，扭动着，丰满的上半身在桑彦眼中泛起一片波澜。 唉，自己是造了什么孽，和他们一起合作！ 想止损，唯一的办法，就是远离他们这帮自以为是的猪队友。 桑彦沉默了一会道：“我支持珍珍做动影直播，不过，我今后怎么办？” “怎么办？”何秀武道：“凉拌啰！” “是啊，我看你今后就不用参加我们的拍摄了。”何珍珍一脸喜色道。 桑彦点头，道：“那么，我入股的钱，要退给我。” 何秀武笑道：“你还想要那2000块钱，你以为我们前些时候的拍摄不花钱？我给你讲讲：买相机，买电脑，得花钱吧？我们家这栋别墅拿出来做拍摄场地，场租钱要给吧？你算算，钱还剩下多少？不要你再拿出几千钱块补贴，就是瞧在本村人面子，不为难你！” 相机、电脑是骆成过去的用过的，根本不需要买，最多算点损耗费。何况，他们继续拍摄，相机、电脑还可以用，不能都当前期开销算。 但桑彦心里明白，何家财大势大，在村里横行霸道，无人敢惹，如果逼着何秀武把钱吐出来，父亲开的白酒作坊，再不能经营下去。 这笔账，不会忘，今后慢慢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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