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忠在床上睁开眼，看见身边的张秀芳已经穿戴整齐靠在床头织毛衣，身下的那张老虎皮早就不见踪影。</p>
“你醒了正好，赶紧坐起来。”</p>
张秀芳把手上的半成品毛衣，贴在周文忠背后比划两下。</p>
“就你这个毛衣前前后后打了俩月，到现在我也发现袖子在哪儿。实在不行咱就买1件吧，估计我冻死那天也穿不上你打的毛衣。”</p>
“你话怎么这么多？大清早的别让我生气，要不然你儿子就得不开心。”</p>
张秀芳撂下毛衣从床底下掏出3个鞋盒：【上海胶鞋七厂回力牌】、【京城胶鞋厂箭牌】【上海胶鞋一厂飞跃牌】。</p>
“哪双好看？”</p>
周文忠看完3双白鞋以后问道：“哪个贵？”</p>
“回力牌的7块8毛钱，箭牌的6块3毛钱，飞跃牌的7块2毛钱。”</p>
“那就穿箭牌，坏了不心疼。”</p>
张秀芳点着头嗯一声，从鞋盒里取出飞跃牌的球鞋穿上说道：“你说的建议我不准备采纳。”</p>
“那你还问我干什么？”</p>
“让你有点参与感。”</p>
“靠。”</p>
周文忠穿着下地把屋里的水盆端出去，京城天气干燥的厉害。秋季睡觉时都得在屋里放盆水，同时在旁边的衣撑上搭条毛巾，放进水盆里用于给房间加湿。</p>
20分钟后，堂屋餐桌上摆放着1碗核桃花生黑芝麻糊、2枚煮鸡蛋。</p>
“这能让你儿子吃饱吗？”</p>
“给，才熥好的兔腿和栗子面窝头。”周文忠走进堂屋把盘子放下。</p>
“吃兔子肉会不会生三瓣嘴？”</p>
“不会。那是封建迷信。”</p>
张秀芳夹起兔腿闻闻，咬一口咀嚼着说道：“我突然又不想喝芝麻糊，我现在想喝麦乳精。”</p>
“喝个屁！锅里有面汤！”周文忠抓住张秀芳手腕，张嘴一口把兔腿咬掉大半。</p>
张秀芳看着手中已经露骨头的兔腿欲哭无泪，拿起筷子在周文忠汤碗里搅和两下，确定里面没藏东西以后才拿起窝头吃起来。</p>
“你那张人武部的奖状下来了，昨天星期一你在厂里上班，是街道联防队员们送过来的。”</p>
周文忠顺着张秀芳指的方向看去，玻璃镜框内贴着【民兵集训练本领，后勤保障暖人心奖状】人武部发。</p>
“这都几个月了才下来，官僚主义害死人呐！他们没给点儿奖金吗？”</p>
张秀芳把裤边捏住，提起右脚示意说道：“奖励了5块钱，我去百货公司买了3双水仙牌的针织运动白线袜子，为了这3双袜子我才买的那3双白球鞋。”</p>
“我能把你娶到家真是祖坟上冒狼烟了。回头我打算把你这个事迹刻在我的墓志铭上，吃饭吧。”</p>
周文忠说完话离开餐桌，走到2颗黄桃树下握住铁掀把土松一松…</p>
秦淮茹把冒着热气的馒头筐放在餐桌上，掀开蒸布露出里面6个黑褐色代食粉窝头，毫无意外换来全体家人反酸水的面部表情。</p>
“妈，我好像闻见肉味了。”</p>
秦淮茹把窝头掰开递给棒梗说道：“现在哪儿有肉？菜站的肉摊都放假1个多月了，百货公司里的肉摊也没人。”</p>
“我去上班了。”</p>
“东旭你走这么早干什么？”</p>
贾东旭看看馒头筐没有说话，撇过脸拿起工作服走出堂屋直奔工厂。家里就那么点粮食，最好还是省下自己这份给孩子吃。毕竟中午可以在厂子里糊弄一顿填填肚子。</p>
“奶奶，我刚才真的闻见肉味了。”</p>
贾张氏赶紧捂住棒梗的嘴，眼神扫过窗户低声呵斥道：“这话可不敢乱说！上次傻柱给咱们家拿来的那点兔肝兔肠，都是傻柱从厂里偷的！昨天你没看见一群人进他家搜东西吗，这事要是查下来咱们全家都有责任。乖孙子你记住不管谁问你，你都一口咬死没吃过肉，也没见过荤腥。”</p>
棒梗拼命摇晃着脑袋，从贾张氏手里挣扎出来，大口呼吸空气说道：“我记住了奶奶。可是我刚才真的闻见肉味了。”</p>
“你那是闻错了！万一也是傻柱给的怎么办？顺着这根线查到咱们家怎么办？真出了问题，你往后还怎么去当兵！”</p>
“哦。”</p>
贾张氏见棒梗小脸憋的通红，把自己的窝头递给他说道：“赶紧吃吧，这年头不管是什么粮食，能有口吃的就算不错。没瞅见倒座房老宋家儿子早都饿死在乡下了吗？这都是命，人呐！再托生也得托到皇城根底下！”</p>
“那傻柱不也被抓走了吗。”</p>
“傻柱他傻！偷东西也能被别人发现，你说他傻不傻？”</p>
棒梗嘴里叼住窝头想了想答道：“又笨又傻。”</p>
“我乖孙子就是聪明！”贾张氏揉揉棒梗的脑袋夸赞道。</p>
“你还坐这干什么，没瞅见老易他媳妇掀蒸锅了吗？去借2个二合面馒头给棒梗和小当吃，再说咱们家又不是不还给他。这个月发粮票以后先紧着老易家，也好意思说自己还是当师父的，徒弟家都困难成这样了也不知道搭把手，我都没脸说他是院里的一大爷！传出去都丢人！”</p>
秦淮茹的思维实在是跟不上自己婆婆的脑回路。明明是让自己去借粮食，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以后倒成了一大爷不作为、不关心集体、不与人为善、冷血麻木不顾师徒之情，怎么听都觉得像是易师傅欠自己家的债没还。</p>
“今天的饭怎么做这么早？”</p>
一大妈把咸菜碟放下说道：“等会儿我得陪老太太去你们厂里，找杨厂长再磨磨柱子这事。老易你说柱子这是招谁惹谁了？好未央让人把家给翻个底朝天不说，我瞅他那个妹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平常就见不到1面，昨个儿在高中学校上课时候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消息，回到家里立马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又跑了。我估计她1分钱也没给柱子留下。”</p>
“不说别人家的事，这年月能顾着自己就算不错。东旭那边怎么回事？”</p>
一大妈关上堂屋木门，坐回餐桌前凑到易中海耳朵边小声答道：“从上个月到现在我一共晾了他4次，1粒粮食也没给他。”</p>
“嗯，可以松松手了，他最近在厂子里也没借到粮票。一次别给太多，5斤代食粉就行。”</p>
易中海说完后把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磕磕，踩灭地上还没燃尽的烟丝，拿起筷子开始吃饭。</p>
“5斤代食粉我觉得就多，里外里等于小40个窝头。我看这次给2斤就成，把这5斤代食粉分成2次给。”</p>
“你自己看着办。”</p>
“老易你都不知道。我听外面去过黑市的住户说，这两天那里头又放枪打死人了。现在黑市里不论什么白面、大米、高粱面伍的。只按照粗粮细粮来分，细粮8块钱1斤，每天能买到什么全凭运气。可能是大米白面，也可能是玉米面、栗子面。粗粮通通都按照6块钱1斤，你爱买不买，反正有的是人抢。代食粉3块钱1斤，反正能填饱肚子又吃不死人，你爱要不要。所以老易你现在还觉得咱们给东旭家5斤代食粉少吗？要我说就是给多了！”</p>
易中海停止夹咸菜的动作，放下筷子在心里算了笔账。自己每月工资不算补贴的话是84块5毛钱，紧紧能买10斤细粮，也能买14斤粗粮。如果说把每个月的粮票交给厂子食堂换饭票，再加上自己媳妇每月14斤粮票去粮站买粮食，那自己家剩下的钱也能天天吃2顿细粮。</p>
“东旭那边该给还得给，你可以每次用碗给他擓。次数多了以后他自己就觉得不好意思了。”</p>
一大妈喝完棒子面粥擦擦嘴，站起身整理着碗筷说道：“就按你说的办。我算看出来了。不管到什么年月都饿不死厨子，也饿不死粮站，更饿不死那些有钱的资本家。白面8块钱1斤贵的要命又怎么了？娄晓娥她爹光1个轧钢厂每年就能分万把块的分红，能饿着她们家？就算天天把白面喂给狗也造不完！”</p>
“少说两句吧，我就说1句话，你10句话等着我呢。”</p>
“我就是气周文忠她媳妇，老易你都不知道那闺女是啥样人。简直就是…就是…那话怎么说来着？笑面虎1个，这院里甭管谁去找她开后门，人家当场答应的好好的，结果到最后该是啥样还是啥样。东旭他媳妇多精明的1个人，到了张秀芳那全是软钉子。”</p>
易中海觉得自己媳妇越说越来劲，拿起衣服穿上准备离开家。</p>
“就这你还不能生气，她不帮你你也没办法。可你要是真把她惹急了，她连代食粉都能卡死你！国家规定的每月粮票其中3成是细粮，现在粮站直接改成3成是粗粮，你能找他们理论？他们全把你改成代食粉！你爱要不要，随便找地方告状去吧！”</p>
“我厂里任务重，你记住把老太太那边支应好。这位新来的杨厂长主管生产，备不住咱们以后有事求人家。把筐里那个玉米面窝头给老太太送去，细粮好下咽。”</p>
“这事还用你说？光指望你黄花菜都凉了！以前还说让我甭搭理后院老太太，幸亏我没听你的，还是坚持天天去给老太太倒尿盆。”</p>
易中海摇摇头走出家门，迎面赶来正在用围裙擦手的秦淮茹。</p>
“一大爷上班去啊？我们家东旭也是一早就出门了，最近厂里任务重可得多加点小心。”</p>
屋里的一大妈听见门外的对话声，赶紧把馒头筐内的那个玉米面窝头收起来。</p>
“是啊上班去。你一大妈在家呢。”</p>
“唉，那您路上慢点。”</p>
易中海点点头走向前院，秦淮茹目送他直至消失在视线中。在心里给自己打打气，抬腿走进堂屋中找一大妈借粮食，最后端着碗代食粉告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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