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次父亲根本没给我选择的机会，让我足足拔了一下午的草。”像是想起什么，她不禁轻笑了一声，“'如果不懂得尊重食物，就去亲身体验一下它们的来之不易'……他是这么说的。”</p>
豪斯曼上士足足愣了好几秒，直到不远处的监工再次发出暴呵才重新低下头。</p>
“……你父亲，听上去像个不错的家伙。”过了好久，他才闷闷道，“他叫什么名字？”</p>
“无关紧要，他已经去世好几年了。”</p>
已经退到甲板的边缘，利昂娜拎着海绵石站了起来，逆光里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p>
前面的人已经用湿拖把擦了遍他们蹭过的地，而他们这些蹭甲板的也该去完成最后一道工序——用干抹布把甲板擦干。</p>
这项工作利昂娜完成得很好。毕竟曾经是个精力旺盛的惹事精，她被罚拖地板的次数并不算少。</p>
看着她娴熟拖地的背影，豪斯曼上士总算没再冷嘲热讽，只默默在旁边一起拖。</p>
***</p>
舰长室中的“比试”并没有外传，利昂娜和豪斯曼上士的体罚也只被记录为“私下斗殴”。</p>
毕竟利昂娜是亲王大人安排在队伍里的一枚“暗棋”，如果暴露了真实实力就无法发挥出最大的效用了。</p>
好在二十四艘军舰上分别塞了不少从没出过海的贵族子弟，利昂娜被塞到利贝尔将军身边也不算太显眼。</p>
利贝尔将军一开始不太愿意。毕竟他的亲信他最清楚，那三人也是有脾气的。</p>
别看去旧大陆的航程只有不到一周，要是关系没打好不知道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幺蛾子。</p>
但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第一面就打到你死我活的两个年轻人，在一起刷了次甲板后居然相处得还不错。</p>
对此利昂娜同样有些惊讶。但他人表示出善意，她没有理由拒绝。</p>
更何况她并不讨厌这个傻大个。</p>
经过两天的观察，她已经明白豪斯曼上士最开始对自己的恶意多半在她“空降兵”这个身份上。</p>
这位野牛一样强壮的大个子对上船刷功绩的贵族是一视同仁的鄙视。</p>
因为到处跟人瞪眼挑事，他在短短三天的航程里几乎没干别的，一直在做最低等级水手的杂活……但他自己还很乐在其中就是了。</p>
“希望您不要介意……豪斯曼他也有自己的难处。”</p>
她的室友之一，利贝尔将军的勤务兵说道：“他的父亲……以前是个优秀的木匠。但一次外出送货时被一个当街纵马的小少爷撞翻，伤了右手，之后生意便不好做了……”</p>
“那人没给赔偿？”</p>
“赔偿？他父亲连撞到他的人是谁都没看清，周围人也没见过，只知道那人穿得很不错，看起来像个贵族。”勤务兵干笑两声，“连肇事者都不知道，治安所的人就更不管了。毕竟对他们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p>
利昂娜越听眉头蹙得越紧：“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记得十几年前就出台了法案，城市街道和人群聚集处不允许骑马。”</p>
勤务兵叹口气：“不是庞纳那种大城市……不过就算是在庞纳，治安所的人也不愿意管这样的纠纷。”</p>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p>
尽管相关法律已经出台，但在执行方面依旧不尽如人意。</p>
一方面是固有的旧观念束缚着人们，过去的教训让普通人更加胆小，即使知道也不敢尝试。</p>
另一方面，拥有特权的人也在极力阻止尝试的人，试图将自己的特权延续下去。</p>
“后来一年冬天豪斯曼的父亲生了场病，没熬过去……”</p>
“他家里只剩他一个人，便把家里的东西卖了还债，自己领了皇家海军的征召令。”</p>
“'比起在城市过那种憋屈的生活，军舰上起码靠实力说话'……他经常这么说。”</p>
但很可惜，这种“公平”也被这批贵族子弟打破了，也难怪他会如此气愤。</p>
利昂娜看向窗外。</p>
此时舰队已经驶入旧大陆的内陆河，顺流而下，明天早上便能到达帕鲁本大公国的首都——瓦莱奥城。</p>
她跳下床，打开舱门走出去，没走两步就遇到刚做完杂活、准备回去睡觉的豪斯曼上士。</p>
“你、这么晚出来干嘛？”经过三天的相处，他的态度不再像最开始那么恶劣，但也没好到哪儿去，“马上就要吹号了！”</p>
“明天舰队就会抵达瓦莱奥，我们也许就要在那里分别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p>
利昂娜把自己的名片对折，将写有自己真实姓名的那半撕掉。</p>
“我听说了你父亲的事和你的想法……但很遗憾，即使是军队也不会有你想要的公平。”</p>
“你怎么……”豪斯曼上士突然露出羞愤的表情，“是杰克说的吧？真是多管闲事！我可不需要你这种人的同情……”</p>
“不是同情，只是认可。”</p>
利昂娜截住对方的话，按着他的肩膀低声道：“从来没有一蹴而就的改变，你想要的未来需要很多人努力尝试……再遇到类似的事不要冲动，可以先给我发电报。”</p>
“当然，用不用'它'取决你自己。”</p>
她将写有地址的半张名片塞入对方的上衣口袋，拍了拍，便不再理会怔在原地的临时室友，继续向舰长室的方向走去。</p>
豪斯曼回过神后，走廊里只有自己一人。</p>
他的表情几经变化，手指紧了又松，最后还是没能将口袋里的纸条抽出来扔掉，拎着水桶大步走回舱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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