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顾家

云州t大校友会的群，陆正昀也在。不过群里每年都有那么一两个新人加入，他并没有特别在意。只是在宋年发了“谢谢大家”的时候，扫了眼她的微信名。 宋年的微信名就叫宋年。 他收起手机，按了门铃。 李嫂问他吃过饭没。 陆正昀点了头，问她：“老爷子呢？” “在书房呢。” 书房里，顾老爷子正在看报纸。陆正昀进来后找了张椅子坐下，也不主动说话。老爷子瞥了他好几眼，见他一点眼色也无，火气又上来了。 “你看看都几点了，不是说让你回来吃饭嘛？！！” 墙上的钟指向八点二十五。 陆正昀没理会，直奔主题：“您叫我来有什么事?” 老爷子蹙了他一眼：“听说，你和那个姓伍的姑娘分了？” “早分了。” 老爷子：“不是都说要结婚了嘛？” 陆正昀：“她是要结婚了。” “怎么回事？被撬墙角了？” 他想想，又觉得自家儿子被撬墙角的可能性极低，改问：“难道是——你把人赶走的？” “她说让我去北城。” 老爷子的话顿时噎在嘴里，半晌，开口道：“分了就分了，我给你在云州找更合适的。咱们云州的女孩子也不差，一定给你找个比她好看，家境更好的。” 陆正昀：“那倒是也不用，我以后也不一定会待在云州。” 老爷子瞪他，陆正昀假装没看见。 书房门口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杨艳端了水果进来，一下子就感受到房间里的剑拔弩张。她不动声色，把水果放在书桌上，热情地招呼陆正昀吃水果。 “你工作辛苦，一定照顾好自己；你爸啊，老是叨念你。酒店里的饭菜要是吃腻了就跟我们说，我做好让宝盈给你带过去。” 这纯属客套，因为杨艳自己吃的都是李嫂做的。 陆正昀也客套地表示了感谢。 “对了，宝盈在酒店工作怎么样？” “客服经理反馈不错。” “还麻烦你多指点她。” “带她的都是酒店经验丰富的老人，只要她认真学，会做得越来越好的。” “那就好，来，吃水果！” 一旁老爷子催她：“行了行了，出去吧，我和正昀还有话说。” 等杨艳离开，老爷子问他：“你怎么把宝盈安排到客服部了？” “客服部每天接触各种各样的客人，她可以更快积累经验；毕竟酒店业是客户至上的行业，这样对她以后进入管理层也有帮助。” “你觉得她有这个潜质去做管理？！” “你亲儿媳妇，难道让她一直待在基础岗位？” “那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实力。” 陆正昀耸耸肩：“只要有机会，实力是可以培养的，不过你放心，对她的考核我不会放水的。” “嗯，越是自己人，越是要严格点。” “知道，三叔也找了我，说想让他们家阿轩来酒店工作？” “你怎么看？” “我也跟他说，要是做得不满意，业绩没达标，还是会辞退的。” “嗯，你拿主意就行。” “另外，最近我也在尝试接触一些酒店方面的职业经理人，他们有管理经验，对行业也了解。” 老爷子：“要什么职业经理人？他们哪里会把酒店长远发展放在心上？过两年拿着钱拍拍屁股走了，我们还得找新的人来接手；而且万一经营不善，留下什么烂摊子，对他们是不痛不痒，对我们是切肤之痛。” “你这是一竿子打死一群人。肯定也有靠谱的。” 老爷子：“哼！我告诉你，我们是家族企业，酒店的掌管者只能是我们家里人。要么，你给我培养个满意的候选人出来，要么，你就老老实实待着！” 他说得强势，但凡陆正昀是个听话的儿子，也就唬住了。可惜，陆正昀从来不是，从多年前他一个人单枪匹马去派出所把姓改了到现在，一直都不是。 父子俩再次不欢而散。 离开别墅的时候，陆正昀遇见了居居和她爸顾正阳。两人在院子里看星星。顾正阳是杨艳女士的亲儿子，也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居居是他和何宝盈的独生女，今年将将三岁半。 看见他，居居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嘴里奶声奶气地喊着：“伯伯。” 陆正昀弯下腰把她抱了起来。 顾正阳跟在女儿后面，一脸警惕地打量陆正昀：“你是？” 陆正昀已经习惯了，每次见面，顾正阳都要问这个，或者是：“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居居在一旁解释：“爸爸你又忘了，这是伯伯，是你哥哥。” 顾正阳还是一脸疑惑。 “没事。不记得也关系。” 陆正昀对他说。 居居搂着他的脖子，控诉道：“伯伯，你好久都没来了，你要是天天来，爸爸就记得你了。” “哦，是嘛。” “是的。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 “因为伯伯在赚钱给居居买礼物呀。” “啊，礼物？有礼物吗？” “当然有，刚刚交给你奶奶了。” “我要看我要看，” 居居扭着小身体要下来，迫不及待地想去看自己的礼物。 “你慢一点。” 顾正阳喊，居居一溜烟进了门，留下院子里的两兄弟，相对无言。 陆正昀六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母亲拿了抚养权，把他丢给外公外婆养，一个人去了国外闯荡，父亲再娶了杨艳，生了顾正阳。两兄弟虽说在一个城市，但彼此没有怎么见过。 六岁以前的陆正昀，一直就住在这座别墅里。后来上初中，有一次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自己找了过来，就站在别墅外面，透过别墅的围栏，他看见顾绍华带着顾正阳在院子里面打球，远远瞧着，挺好一幅父慈子孝的画面。 后来他就不再去了。 十五岁的时候他妈回了趟云州，把他接到伦敦读高中，再读了大学，即便如此，他还是常常能听到这个弟弟的消息。听说他非常优秀，在学校里拿了大大小小的奖，高中毕业以后去了瑞士洛桑酒店管理学院，准备毕业接手家里。而那时的他已经成功入职一家伦敦的建筑事务所，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再后来，顾正阳出了车祸，九死一生，在医院里躺了几年才醒；医生说他大脑海马体受损，长期记忆出现问题，不仅之前的记忆混乱，之后所有的记忆也都只能保留很短一段时间，需要持续的刺激才能留下印象。他仍然识字，会做算术，会画画，弹钢琴，已有的知识并没有丧失；他仍然记得一些小时候的事情，记得父母带他去旅行，去游乐园的场景，但再近一些的，他总回忆不起来。他不记得父母送他一起去的伦敦求学，也不记得在大学和实习时认识的朋友同学。 每一次有朋友来看他，他都以为是第一次见面。 那段时间，顾老爷子和杨艳带着儿子四处求医，酒店交给了他弟顾继华打理，结果儿子的病没有好，酒店的经营也每况愈下。 这时，他想到了多年未联系的大儿子。 顾绍华知道，陆正昀在国外发展不错，还有好几个建筑设计作品得了奖，前途光明。 斟酌之下，他找了个借口，说酒店需要翻修重新设计，想请他回来做总设计师。 陆正昀一口回绝，虽然他当时遇到了点麻烦，虽然那段时间外公身体不好他也确实打算回国一趟。 后来，他还是去看了眼酒店，有了一些想法，于是在顾绍华第三次打电话提这个请求的时候，答应了试试。 没想到这一试就直接留在了云州，后来还当上了西杭的总经理，一直到现在。 回想起来，陆正昀觉得当时其实也有别的出路，但答应了他也并不后悔，毕竟扎扎实实在云州陪了阿公阿婆这么些年，也做了一些自己喜欢的事；况且顾绍华还算大方，开的工资他很满意。 换了新裙子的居居又跑了出来，院子里两个高大的男子听见动静同时回了头。 居居的眼睛亮晶晶，问：“好看吗？” 陆正昀点头。 顾正阳向来是个‘夸父’，赞叹道：“像个漂亮的小公主。” 小公主笑脸明媚，手里拿着根棒棒糖，递给陆正昀。 “给我？” “嗯嗯，”小姑娘说：“伯伯送我小裙子，我送伯伯棒棒糖。” 陆正昀接过那糖，蹲下说：“谢谢居居！” 小公主随即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无比自然，然后奔向了她爸的怀抱，也在她爸脸上亲了一口。 还挺懂得一碗水端平的。 陆正昀站起来，跟他们道别。 居居：“伯伯明天还来吗?” 陆正昀：“明天有事情，下次再来看你。” 居居：“下次又是什么时候？” “下次啊，” 陆正昀想了想，举起手里的糖：“等我想吃棒棒糖的时候。” “那居居给你留好多好吃的棒棒糖，下次一起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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