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爱卿?” 为政殿,皇帝声音传来,众人看向裴至,心疑今日是不是来了个假尚书。裴至回神,抬头,出列,看向皇帝 “臣在” “爱卿今日心不在焉,莫不是家中藏了美娇娘,扰爱卿魂不守舍?” 众臣哄笑,裴至尴尬抬手,低咳一声,正色 “臣之过,望陛下恕罪。只是,今日臣有两件事需向陛下禀明。” “卿且说” 天子正襟危坐,众臣敛衽,裴至抿唇,看着手中的朝笏,朗声 “臣有两案待重审。其一,” 裴至一顿,看了眼五皇子魏青徐,继续 “徐州流寇一案。其二,前刑部尚书裴矢渝被害一案。” 话音一落,满朝哗然,一时议论纷起。魏镜看了眼裴至,垂眸不语。天启帝扫了眼骚动的群臣,沉声 “想来爱卿适才确实分神至深,流寇一案,适才青徐已做结案陈词,重审,怕是不妥。至于。” 裴至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你还想听到什么呢?裴至。” 简章学着他的语气,态度轻慢。裴至不语,片刻,垂眸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简章一愣,片刻,脸上又挂起玩世不恭的笑 “是好是坏又如何?” 再过两天,这世间的一切就都与他无关了。 “是么,若我说,这两个消息,都与你有关,又或者,与简笙——” “好消息。” 简章打断他,迅速做出选择,裴至看向他,沉声 “好消息是裴矢渝被害一案,将重新审查,所以,目前为止,你性命可保。” 裴至一顿,观察简章的表情,见他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垂眼,看着枷锁,不知在想着什么。收回目光,裴至接着道 “坏消息,昨日真凶简笙,至我府上投案自首并自述其罪。” “这——,不可能!简笙她——” 简章震惊地看向裴至,欲言又止。片刻,镇定下来,冷笑 “你也不过如此嘛,怎么,找不到证据,就只能瞎掰这个来唬我?真替她寒心!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东西!你到底为何,一定要置她于死地?我再说一遍,人,是我杀的!我简章一人做事一人当,也请你,不要再把简笙牵扯进来了!” 简章转头,不屑再看他一眼。裴至抿唇,片刻,从袖中抽出批文,用力一扔,将东西扔至他脚下,怒道 “不信,你自己看吧!” 说完,转身,不愿多看他一眼,简章回头,看了眼地下的批文,艰难蹲下,拿起,翻开,半晌 “怎么会这样,简笙她——真的去找过你了?” “呵,你有什么资格值得我放弃操守去欺骗?” 说着,裴至转过身,逼近他,迫视他 “你以为你在帮她,成全她么?不是!简章,我告诉你,不是的!你这是在害她!你这么做,根本就帮不了她!” 说道最后,裴至几近咆哮,简章低头不语,良久,只听 “人就是我杀的,不管你怎么查,最终要死的只能是我!” 简笙,你好傻啊…… 简章闭眼,背过身去,再不愿多说一句。见状,裴至握拳,冷笑 “以为这样很伟大么?我告诉你不是!若是最后凶手是简笙,她的罪情可就不止谋杀了,诬陷他人,让他人顶罪,致使案件被误判,罪加三等,就算绞刑也不足以抵消!” 裴至唾沫横飞,简章却只握紧双手,抽动一下肩膀,此外,再无任何回应,裴至失望摇头,转身大步离开。 …… 京都大街 “小姐,我们该回去了,不然老爷又要说我了。” 祁姝看着悠哉悠哉东看看西摸摸的闻昭,提醒 “祈求乖,让你家小姐再逛会儿,看看有没有什么小玩意儿。” 没人给她添堵,她可要好好玩一会儿。摸了摸腰间的钱袋,闻昭拿出一两银子得意朝祁姝晃晃 “你看,这是爹昨天给我的奖励!所以,祁姝,我爹给我钱不就是让我们好好玩玩的嘛,走吧。” “可是——” 老爷不是让你攒着么,到时候嫁人了可没人给你零花钱! “哎呀,少罗嗦,快走吧。” 闻昭不耐烦,勾着祁姝的脖子就朝西市走去,她记得魏镜昨天说过,铁匠铺也帮人锻造兵器,她想给自己造一个暗器。西街比东街要冷清许多,路途中零零散散的分布着一些破败老旧的房屋,这一带都是最底层老百姓的居所,闻昭平时很少来这儿,这里总让她感到压抑。想着,闻昭加快脚步,直奔西市。走了约莫一刻钟,闻昭突然停下,祁姝看着她,疑惑 “小姐,怎么了?” “祁姝,你看那个人是不是昨天丢钱袋的那个?” 祁姝看去,果然,一个青衣少年笔直地跪在一个破败的屋门口,这大白天的,看着很是怪异,祁姝小声嘀咕道 “这也忒慎人了吧,大白天的,在这空无一人的巷中跪着……” 刚说完,只听“咚”的一声,两人看去,只见青衣少年躺倒在地不省人事,闻昭快步走过去 “祁姝,过来帮忙!” 两人走近,掀开少年幕篱,一惊,少年面无血色,唇色苍白。祁姝却小脸一红,惊喜 “哇,好俊俏!” 早知道他如此俊美,昨日她便不那么说他。闻昭翻了个白眼 “俊什么俏啊,还快帮忙!” 闻昭拍了拍少年的脸,呼道 “公子,公子,醒醒,能听到我说话么?” 叫了几声没反应,闻昭伸出大拇指,边朝他人中掐去边对祁姝道 “祁姝,快拿出你自制的’琼浆玉露’!” 手下一使劲,少年嘤咛一声,便再无动作,闻昭接过祁姝递来的竹管,拔开 “祁姝,你扶着他。” 祁姝蹲下,扶起他,让他呈半仰的姿势躺在自己怀中,闻昭沾了点水在他唇上,见他动了动唇,伸手轻捏他下巴,把竹管里剩下的水缓缓送入他口中。做完后,只见少年皱眉,轻咳一声,虚弱地睁开眼,半晌才道 “是你们啊” 挣开祁姝,摇晃爬起,还没站稳,又跪倒在地,祁姝心疼地扶起他 “公子,你还好吧?” 闻昭无语,祁姝这个小色女。 少年被扶起,半倚在祈求怀里,有气无力地点头,而后闭眼,像是又要昏睡过去。闻昭见状,一把拉过他 “祁姝,我看他应该是跪太久了,这样,我们先把他背回去,等他醒了再说。” 祁姝点头,帮着将人弄上闻昭的背。少年身体紧贴闻昭,闻昭刚准备托起他,身后的触感让她一怔,这——怪异地看向祁姝,见她一脸含情脉脉的样儿,闻昭恶寒,看着祁姝,欲言又止。见她顿住,祁姝不解 “怎么了,小姐?” 闻昭摇头 “没事儿,走吧。” 闻昭托起少年,吩咐祁姝收拾落下的东西,朝来时的路走去 …… 闻昭背着少年回到闻府,闻父刚从外面回来,见状一惊,走到闻昭面前,劈头盖脸问 “闻昭,你又闯祸了!这次怎么还把人打晕了扛回来!” 闻昭抽抽嘴角,感情她在她爹眼中就一闯祸精啊!想着,闻昭不满 “我哪有!这是救人好么。哎呀,先不跟你说了,累死我了!” 说完也不理闻爹,自顾朝自己房中走去,闻爹那个气啊 “你这是要把他背哪去?可别忘了你现在是名花有主的人了!” 哎呀,他这闺女也太不让人省心了! 想着,闻爹看了眼准备偷偷溜走的祁姝,叫住她 “站住,你来给我解释解释,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嘿嘿,那个,老爷,我们本来从宫里回来是准备直接回家的,谁知路上遇见公子晕倒在地,小姐心肠好,便把他带回来了。” 祁姝闷声闷气解释,她家小姐真是的,每次都把她落下!她的俊俏公子啊,想着,祁姝小心翼翼看向闻爹 “老爷,我得去请个大夫,那公子好像病得不轻。” 闻父一愣,瞪眼 “就你们事多,净给我添乱!” “哎呀,老爷,话可不能这么说,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是?您就当小姐在为您积福吧。” “帮我积福?那死丫头少给我闯点祸就行了,还帮我积福呢。” “那老爷,您看,我——” “去吧去吧,快去快回,到时候可别真出什么事了。” 闻爹不耐烦摆摆手,催促着。祁姝一喜,蹦哒着出去了。 半个时辰后 “大夫,公子怎么样了?” 祁姝看着躺在床上依旧昏睡的人,关切问道 “啊,这位公子无甚大事,只不过是伤心过度,再加上一天不食不饮这才昏睡至今。” 年过半百的老者一边收拾药箱一边解释,祁姝听后,放下心来,想了一下,又问 “大夫,你看要不要来点药?他的脸色还是很苍白啊” 大夫捻捻胡须,沉吟一声 “要不这样,你随我去铺里取些补药?” 祁姝看向一旁整理图册的闻昭 “小姐,你看——” “去吧去吧” 闻昭头也不抬挥挥手,祁姝默泪,果然是亲父女,这语气,这动作! 祁姝前脚跟着大夫刚走,闻父后脚便过来,敲了敲门,闻昭还没应,闻父便进来。一看是老爹,闻昭吓得三魂掉了两魂,惊慌失措地将东西放于身后,失声 “爹、爹,你怎么没经过我同意就进来了?” 闻父见她一副做贼心虚样儿,冷哼 “又背着我偷偷干什么呢?” 说着就要朝闻昭走过去,闻昭一慌,将手里东西攥紧,跑到一边,和闻爹隔了张桌子 “爹,有话说话,走来走去怎么回事儿?” “死丫头,是不是又偷拿我书房里的东西了!” 闻父看出端倪,立在闻昭刚刚站着的地方,质问。闻昭嘿嘿一笑 “爹,您在瞎说啥呀。哎呀,我要去给公子熬药了!” 说着,也不管闻父,一鼓作气向门外冲去。闻爹看着那兔子般逃窜的背影,无奈摇头一笑 “出息!” 而后看向闻昭刚刚坐着的地方,凳子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银饰,闻父俯身,拾起,放至眼前一看,心头一惊 怎么会在这! 还未从震惊中缓过来,床上传来一声嘤咛,闻父抬头看去,只见青衣少年抚头,缓缓从床上坐起,半晌,抬头看向闻父,皱眉 “这是哪儿?” “柳、柳诗?” 闻父瞪直了眼,震惊到失语。少年看着闻父,震惊程度丝毫不亚于他。两人大眼瞪小眼,良久,少年困惑 “你,认识我娘?” 闻父看着他,老半天回神,看了眼手中的长命锁 “嗯。” 少年一喜, “那您是——” 闻父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举起手中的长命锁,沉声 “这个,是你的?” 少年看着那银饰,点点头,走过去接过 “它怎么会在您的手中?” 往事历历在目,少年垂眸,拇指来回抚砺着银饰上的字。闻父看着满面伤感的人,低叹,轻声 “看见你们都平安长大成人,他们也该感到欣慰了吧。” “谁们?” 少年不解问道,闻父却转身,看向门外,片刻 “姑娘,往事已矣,若有机会,老夫定然悉数告知,只是……” …… 闻昭拿着图册刚出去,走到大堂,一拍脑门,心中暗叫:糟糕!东西忘拿出来了! 收起图纸,沿原路返回,刚到门口便听 “姑娘,今日之言,望不要再对他人提起” “简笙谨记,多谢大人收留。” “举手之劳,姑娘客气了。如此,老夫便不打扰你休息了。” 闻昭一听,蹑手蹑脚快速撤离,直到出了自己的院里,才敢松口气,看着手里的图册,若有所思。 ………… 十月二十二清晨 闻昭正在后院舞刀弄枪,简笙坐在院里的秋千上专注地看着,正当闻昭挥到她最拿手的‘釜底抽薪’时,祁姝急匆匆地跑过来,口中大喊 “小姐!小姐!不好了!” 闻昭收势,将枪立在地上,叉腰 “叫魂呢!” 祁姝手里拿着一张宽幅大纸,喘了会儿气,才道 “小姐,不好了!出大事儿了,你看——” 刚说完,抬眼,见简笙好奇地看过来,祁姝尴尬转头。自从简笙换回女装后,她的芳心碎了一地啊…… “我看看” 闻昭拿过宣纸,展开,只见纸上朱红的“告示”二字,闻昭一路看下去,而后抿唇,看向简笙,指着纸上的画像,一脸疑问 “这,是你?” 简笙接过宣纸,只见上面写着 裴矢渝谋杀案将于今日在刑部官署重审,下为相关涉案人员,如有熟识者或提供有助于案件审理的,望告知,届时可凭线索至刑部府衙领取酬金。 再往下便是她还有管家、苏故及当初同她一道入府的丫鬟们的画像与消息。 合上告示,简笙看着花架,扬唇: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看来裴至下定决心了呢。 闻昭和祁姝对视一眼,诡异地看着简笙,少顷,闻昭佯咳一声 “那个,我们方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简笙转头看向她,笑了笑,突然跪下 “简笙今日在此谢过姑娘救命之恩,亦对姑娘的收留感激不尽。简笙惭愧,对你们隐瞒身份,实是不想给各位带来麻烦。如今,此事已然公之于众,简笙便无所挂牵了,谢谢你们!” 简笙说着就要磕头,闻昭皱眉,及时扶起她, “简笙,萍水相逢即是有缘,没有必要如此。” 简笙看着闻昭,心底划过一股暖流,而后淡笑 “闻姑娘说的是。” “哎呀,你们这样搞得我都想哭了” 祁姝佯装抹眼泪,两人看着她笑了起来。片刻,闻昭又问 “简笙,那你能跟我们讲讲你的事么?” 简笙点头,扬起告示,云淡风轻道 “三年前,我将自己最爱之人父亲杀害,我的哥哥替我顶罪,坐了三年牢,原定于今日午时问斩。” 说到这儿,简笙一顿,三年前的事一一涌现,太久了,她以为自己可以忘记,可是只要一闭眼,怎么能忘? 闻昭看着紧闭双眼的少女,阳光洒在她身上,却那么凄冷、孤寂。少顷,少女睁开美眸,自嘲 “大概是我还没有坏透吧,终究良心不安,三天前,我便去裴尚书府上自述其罪,祈求他重查此案。” “那你都自首了,还要重查什么?” 祁姝疑惑问道,闻昭瞪了她一眼,祁姝吐吐舌,安静下来。简笙摇摇头,惨然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世间之事,怎么又会如讲起来那般简单?” 闻昭赞同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指着告示 “那你——” 简笙回过神,正色,拱手 “简笙这两日在府上叨扰各位了,是时候回到我该去的地方了。” 看向闻昭,俯身 “告辞” 说完抬腿就走,闻昭拉住她 “简笙,我们陪你一起吧。我们也想去看看” 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她总觉得事情不像简笙说的那么简单。直觉里简笙那么善良,怎么可能做出杀人栽赃之事! 简笙感激看着她,突然道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自己与闻姑娘似曾相识,就好像我们是失散多年的亲人。” 闻昭惊诧 “我们这算心有灵犀么?” 说完,两人都抿唇一笑,只留祁姝一脸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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