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昭昭,红尘渺渺,芸芸众生,困顿其间,皆星河一隅。世有三事,吾未曾设防:爱而不得乃其一,碌碌无为乃其二,国破家亡乃其三。吾少年,有失道,求爱求政不得其法,悔之晚矣。吾而立,恰逢妖后当权,携幼子而令天下,诸王纷起,敌夷北下,生灵涂炭,卫国者死,国失道,故而不存。盖世事无常,而今,吾老矣,偏安南国,有心北望却力不从。细细思来,北国如今明君当权,百姓安居,吾心安,吾心安!他日身死异国,依旧魂归故里罢! 撰此书,惦念友人,申吾志,诸君同勉。 ——《元狆君后传·终章·苍梧先生志》 这天,魏镜正在午憩,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传来,门被敲响,谭齐急道 “爷!您快醒醒,王妃出事了。” 魏镜迷蒙睁眼,坐起,有些愣怔,片刻沉声 “进来!” 谭齐推门而入,见魏镜正弯腰穿靴,赶忙跑到架上拿过外袍 “爷,王妃去侯府的路上和人起了争执,吵得挺厉害的。听小兰说俩人就差打起来,怕事态严重,这才回来向您——” 魏镜套着外袍,打断他 “他们人在哪?” 谭齐递上玉冠,小心翼翼 “曲江河畔。” 魏镜捏捏眉心,边走边吩咐 “备马,准备些银两。” “是!” 于飞正从外边回来,见魏镜睡眼惺忪,脸色阴沉,步履匆匆,疑惑 “爷,您这是——” 魏镜径直走到门口,接过谭齐手里的缰绳和钱袋,翻身上马,简略回应 “收拾烂摊子。” 说完低喝,夹紧马腹一溜烟冲了出去,于飞讶然,问谭齐 “到底发生什么大事了?把爷急成这样。” 谭齐神神在在地指着自己的心口,深情并茂 “都是情事惹的祸。” 于飞白他一眼,没好气 “说正事!” 谭齐拍拍他的肩膀,摇摇头,语气悲悯 “说了你也不能理解,该干啥干啥去。” 说完朝小兰使使眼色 “我们走吧。” 于飞看着走出大门的俩人,气结 “你们去哪?” 谭齐头也不回 “看戏。” 小兰眼皮一跳,瞪了谭齐一眼 “要是让小姐和王爷知道你这幅幸灾乐祸的模样,有你好果子吃!” 谭齐悻悻然,讨好一笑 “好妹妹你可别做这般不道义的事,我不吱声便是。” 于飞站在院中犹豫片刻,一顿脚,追了上去…… 定国侯府,祁姝气喘吁吁地接过徐叔递过来的水,咕咚咕咚喝完,身后闻爹匆匆走来,拉住祁姝便问 “发生什么事了?” 是不是他那不成器的闺女儿又闯祸了! 果不其然,祁姝拿着帕子擦擦额头上的汗,急切道 “老爷,您快去吧,小姐又出事了。” 闻爹眉峰一跳,拍拍大腿,恨铁不成钢 “我就知道,难怪今天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你说说,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祁姝咽了咽口水,组织语言,片刻,快速道 “事情是这样的,前些日子,小姐不知从哪带了些茶叶回来,说这么些天没见着您,今儿个便要过来,半路遇见从老家回来的萧公子,不知怎的,小姐突然特别生气,放下茶叶便逮着萧公子不放,口中说着 ‘终于舍得回来了,上次的事正要找你算账呢。’ 然后准备揍他,萧公子抬手,从袖中掉出一块玉佩,刚好落在小姐脚下,小姐捡起看后,脸色大变,质问萧公子,东西是哪里来的,萧公子回了几句,后来俩人就吵了起来,争执间不知怎的东西掉到江里了。萧公子瞬间发狂,说玉佩是萧夫人留给他的,让小姐赔给他,小姐叫了一声 ‘赔就赔’ 二话不说,脱了外衫跳进江里,现在人还没上来,我一急,便和小兰分别来找人了,王爷现在应该到了。” 祁姝讲的绘声绘色,闻爹脸色却愈来愈暗,听到最后心一坠,颤声 “哪条江?” 祁姝赶忙道 “曲江。” 闻爹招手 “快,备马,祁姝你拿些干燥保暖的物事,叫辆马车过去。” “好,我这就去准备。” …… 曲江桥头 魏镜利索下马,拨开人群,扫一眼却未看到闻昭人影。 人们看着他,小声议论着,有几个指着江面耳语。 魏镜皱眉,转眼,一怔,桥边一个男人失魂落魄地立在那儿,正是闻昭的青梅竹马,萧衡。 魏镜走向他,打了声招呼 “萧公子。” 萧衡抬眼,目光呆滞,看见魏镜,愣了愣,勉强扯唇 “你来了。” “闻昭在哪?” 萧衡抿唇,好一会儿,颤抖抬手向下指 “那里。” 魏镜俯视河面,一个乌黑的脑袋露出来。 闻昭吸了口气,又捏着鼻子潜入水中。 看到这,魏镜心下一窒,眉眼骤冷 “多久了?” “小半——” 萧衡话未说完,便见魏镜脱了外衫,飞身一跃,哗啦一声,桥上便没了他的影儿。 闻爹赶到的时候,魏镜正朝河中央游去,闻昭手里攥了个东西高高扬起,想要说什么,江水涌动间呛了口水,闻昭咳嗽不止。 由于这些天下了几场雨,河面上涨,暗流汹涌,闻昭分神,离岸愈远。 见她一直后退,魏镜暗叫不妙,江中深浅不一,水势复杂,越往河心,暗流越多,危险性越大。 思此,魏镜加快速度,奋力游了过去,在闻昭快要被水淹没时,抓住那只扬起的手,来到她的身后,一手伸入她的腋下,抄起她,游向岸边。 见状,闻爹提起的心稍稍放下,扫一眼围观的人群,眼锋凌厉,冷声 “各位热闹也看够了吧?想来,这么些年,定国侯府倒也为各位添了不少趣谈,倒叫本侯为难,是否要收取各位的观瞻费?” 众人面有讪色,摆摆手,火速撤退。 定国侯的厉害他们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见识过了。 想当年,定国侯还是游奇将军的时候,单枪匹马,闯到北翟军营,生擒北翟将领,叫人敬之、畏之。 待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闻爹来到萧衡面前,看他一副颓败样儿,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欲言又止。 萧衡垂头低声 “对不起。” 闻爹看着向岸边游去的俩人,神思恍惚,好一阵才道 “都是我的错啊……” 萧衡困惑看向他,迟疑 “您——” …… 闻昭被魏镜带到岸边,祁姝谭齐几人赶紧乘车过去接应,俩人被拉上岸,闻昭迷迷糊糊,搂着魏镜,喃喃 “小哥哥。” 魏镜愣了一下,拍拍她的脸,温声 “闻昭,是我。” 闻昭咳嗽几声,祁姝赶紧过来 “王爷,车里有暖身的,还是先进去吧。” 魏镜点头,抱着闻昭就要上车,闻昭有一丝清醒,扬起手里的东西,声音微弱 “祁姝,帮我把这个交给萧衡,顺便捎句话,就说,我和他扯平了。” 祁姝接过玉佩,魏镜瞥了一眼,却是怔然,片刻深深看了眼怀中的人,抬腿,弯腰进了车内 “走吧。” 车夫点头,也没问去哪,驾着马车直接回了定国侯府…… 当萧衡从祁姝手里接过玉佩时,闻儆元看着嵌在玉中的血色宝石,胸口隐隐作痛,思绪一下被拉得很远…… “这叫生辰石,象征着贞洁和至死不渝的爱,我们那儿的女子自出生后便戴着,等到举行成人礼的时候便可将它赠予心仪的男子。” 少女一手脱腮,一手晃着血色宝石,欢快道。男人盯着那宝石,笑 “所以你现在就拿出来,是想送给我吗?” 说完,伸手,作势要取少女手里的东西。少女一惊,迅速将宝石藏在身后,嗔怒 “想得美!我可是要亲手把它交给我的意中人。” 少女说完,扮了个鬼脸,向窗外看去,华灯初上,街上人流如织,一派繁华。男人看着少女美好的侧颜,幽幽道 “若是,你的意中人不中意你呢?” 少女一怔,有些懊恼,片刻却是信心满满 “我一出手,怎可能有被拒绝的道理。” 男人揶揄 “唔,倒是信心十足嘛。” 被人嘲笑,少女脸一红,随手往窗外一指 “那我们打个赌吧。” 男人挑眉 “什么?” 少女看着手指向的人,仰头 “我现在就把生辰石送给他,并告诉他它的意义,他若拒绝,算我输!” 男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滞,是他! 心中涌起莫名不适感,皱眉 “终身大事,岂能儿戏?云迦,这个赌,我不参与。” 少女捕捉到他的异样,好奇打量楼下的人,蓝裳公子恰巧回头,两人目光相撞,街道人来人往,楼上人声鼎沸,烟花绽放,灯火映着俩人的面容,有花儿在少女心河绽放,芳香四溢,灼灼耀目,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闻爹回神,看着眉眼相似的后生,淡淡摇头,往事如烟,一切终是不得圆满。 “贤侄,回去吧,东西,好生保管着。” 萧衡握紧玉佩,抬手 “小侄失礼在先,若是昭儿真心喜爱,此物赠她,当是小侄赔礼道歉了。” 他本来便是打算送给她的,只是—— 闻爹一愣,笑骂 “傻小子,早干甚去了!” 推回玉佩 “这东西贵重着呢,你还是自己收好,以后可别随便拿出来。” 顿了一下,没忍住 “昭儿无福,你年纪也不小了,早点成个家,别让你爹老是替你担心,他有他的难处,你也别太为难他了。有什么需要排遣的,定国侯府好酒时刻为你备着。” 萧衡低着头,脸一红,闷声挤出一个字 “是。” 闻爹招手 “回去了。” 萧衡躬身相送,祁姝咬唇,红着脸,犹豫一会儿,硬是把闻昭送给他的话憋了回去,叹口气,朝萧衡福身,小跑跟上闻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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