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钱亦文接手柞树沟鹿场的第一天……</p>
他知道，柞树沟的事儿，远没有青峰山那么好理顺。</p>
接手青峰山时，那里只有柳敬言、老边、老秧子、二舅、二舅妈、开票的不知名人士……</p>
拢共就这几个人，而且，近于半数都是自己人。</p>
更别说还有刘丹凤、曾繁宇这些硬手支撑着。</p>
而今天热闹的柞树沟，除了他、林久胜和秀儿、孟小波、阎春生之外，剩下那百多号人，都把情绪写在了脸上。</p>
这潭静水，马上要被搅起来了。</p>
是变得更清，还是变得更浑，谁都说不准。哪能不担心？</p>
钱亦文坐在人群中，一边看着秀儿为每一位到场的人登记，一边听着人们杂乱的牢骚，内心起伏不定。</p>
“老齐，听说这鹿场承包给个人了？”有人小声和身边的人嘀咕着。</p>
“嗯，通知我的人，是这么说的。”另一人说道，“小孙，谁通知你的？是林场长吗？”</p>
“不是！是人事那边下的通知。”</p>
“你说，人事那边咋还突然干上人事儿了呢？这都多长时间不勒咱们了？”</p>
“谁不说是呢……”小孙抱怨了一句，“还跟我说，承包了以后，这鹿场就归私人管理了，啥事都是新场长说了算了。”</p>
老齐拿鼻孔哼了一声：“切……人事的话我都不稀得搭理，我还听他的……算个**老几！”</p>
钱亦文正听得有滋味儿，遥遥看见林久胜在向他招手，示意他人到齐了。</p>
钱亦文朝着林久胜摆了摆手。</p>
遇事不要急，先多听听群众意见，没错。</p>
另一边，话题相对实际了许多。</p>
“老六，听说要让咱们按时按点儿回来上班？”</p>
“哼……咱们刚来那会儿，不就是这么说的吗？这么多年也没来，咋的了？”</p>
“咋这时候了，新场长还不露面？就整几个打杂的搁这应付咱们？”</p>
“再等五分钟，见不着人，老子可没那闲工夫等了，还得回去码长城呢……”</p>
“你可别瞎得瑟，我可听说这个场长接管青峰山的时候，县长和省领导都去给他捧场了呢。”</p>
“那能咋的？谁来，行啥令儿，还能把咱饭碗砸了？新社会，还能不让咱老百姓吃饭？”</p>
那人一回头，见了钱亦文，愣了一下：“我咋瞅着你面生呢？你是哪年来的？”</p>
“我？”钱亦文微笑说道，“我新来的……”/apk/</p>
“卧槽！这破地方，槽子边上都搁不下了，还有人往上拱呢？”那人上下打量了几眼钱亦文，问道，“你是从哪个口儿来的？民政？还是人事？”</p>
钱亦文刚要开口，一旁的人接过了话茬儿：“你长的这是啥眼睛！民政来的，都是糖厂那帮子人。你瞅他这一身儿，溜光水滑的。糖厂那帮穷鬼，救济都吃不上，还舍得花钱置办衣服？”</p>
看了一眼钱亦文的脚，啧啧数声：“这双三接头，得三四十块吧？”</p>
“糖厂？”钱亦文心中好奇，追问了一句，“糖厂的，咋还往这调？”</p>
“前年的时候，糖厂就黄摊子了……”那人脸上的表情，分不清是怜惜还是鄙夷，“能分配到这儿，拿到正式工一半的工资，都算是他们烧高香了。那日子，就别提了。”</p>
“大哥……”钱亦文问道，“那你是从哪儿来的呀？”</p>
“我？”那人不无得意，“我可是拿着人事正式下发的文儿来的……”</p>
一旁的人，酸溜溜一语道破：“拉倒吧，谁不知道你爹给柳县长开车呢！”</p>
那人不承认也不否认，眉毛轻挑，嘴角含笑。</p>
一边享受着对方言语带来的快感，一边掏出烟来，朝钱亦文抖抖烟盒：“小兄弟，来一根儿？”</p>
“谢谢……不抽烟！”钱亦文淡淡拒绝了对方的好意。</p>
光听说领导的司机很牛b，没想到司机的儿子，这口径更大……</p>
“钱场长……钱场长……”林久胜那边，叫了两声。</p>
再不开始，真得有人走了。</p>
谁家里还没点事儿呢？哪有那闲功夫在这儿干坐着。</p>
“哎……”钱亦文答应一声，起身往前边走去。</p>
刚刚对话的两个人，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p>
据说是柳县长司机儿子的人，把刚划着的火柴扔在地上，烟也收回了盒里：“卧槽！我刚才说啥了？”</p>
那人捂嘴轻笑：“嘴长你鼻子底下，秃噜出啥，自己心里还没点儿数吗？”</p>
钱亦文在人们各色的眼光中，淡定走到前边。</p>
翻了翻刘文秀递过来的签到本，眉峰微微隆起。</p>
小姨子的字，好像又漂亮了。但一百六十多人，实到九十八人，却着实让他很不开心……</p>
钱亦文扫了一眼人群，在内心里，给这群人，大致分了类。</p>
那些没来的，是压根儿就没把今天这场面当回事儿的；</p>
那些顶着人事来的，大半都不是为了掏钱养家来的；</p>
民政安排来的，都是破产企业的安置人员；</p>
剩下那些面色黝黑、表情中透着担忧的，是出力最多的当地人。</p>
“我是新到任的场长，姓钱，钱亦文……”钱亦文缓缓开口，“各位，想必送你们来的人，都已经通知你们了，新形势下，我们场已经走上了转型的道路。</p>
“从今天起，我就是这个场的主事人，就像那位同志说的那样——”</p>
钱亦文一指柳县长的司机，接着说道：“要有一套新令要执行了。”</p>
顿了顿，钱亦文板起面孔说道：“我要说的第一件事儿就是，从此后，柞树沟鹿场不养闲人了！</p>
“能干得好的，我不管你是正式的，还是临时的，我自己掏腰包给你们涨工资；不能干的、干不好的，另请高就。</p>
“说一句最直白的话，这买卖以后得我自负盈亏，养一个懒汉，我都得自己掏钱供着他。将心比心，让你开个买卖，你——是不是也不能用这样的伙计。”</p>
钱亦文把刚才最后一句话加重了语气，然后威凛的目光扫过全场，迫得有些人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p>
“孟小波！”钱亦文叫道。</p>
“在……”</p>
“待会儿把今天没到场的人统计出来，回县里，给人事送过去，请他们再发一次通知。明天不到，按自动离职，交给人事处理。”</p>
接着，又对刘文秀说道：“以后，每天签到！刚开始，大家还不太适应，就定在八点半报到，八个月后，改成八点。凡是迟到的，按次数累积，三次算一个旷工。迟到半小时以上的，算旷工……”</p>
此语一出，满座哗然！</p>
初来乍到，没有你们资格老。</p>
“但是，” 今天，是钱亦文接手柞树沟鹿场的第一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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