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去。</p>
南谨不住地抚摸她的发丝，语气真诚：“落落，你想来就来，想走我们就走。”</p>
他反正会一直陪着落落的。</p>
黎落又瞅到了桌上的那个信封，她回来之后就身体不适了，根本没来得及顾上看，摸着那厚度，估计就一两张纸。</p>
“南谨，你去帮我把那封信拿过来好吗？”</p>
南谨转身瞥到信封，长腿一跨，伸手一勾就拿住了。</p>
黎落坐起身，拿着信封的手却顿住了，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p>
好奇，逃避，想念，一大串复杂的思绪让她又重重地吐了口气。</p>
黎落将眼前的碎发捋到耳后，这会儿靠在床头，一头金发，面色苍白，病美人既视感。</p>
她打开得很小心，那信封好像是用什么粘性很强的胶水粘住的，撕开就掉纸屑，透出白。</p>
她抽出来，果然是一张纸的内容。</p>
只是那张纸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似乎在节省纸张，许秀燕把所有话挤在了一张纸上，边边角角都是字。</p>
黎落吞了吞口水，将身子坐直，一眨不眨地看。</p>
雷声大作，小雨转大雨，闪电划破天际，似变成绝叫，整个天不再明亮。</p>
我亲爱的落落：</p>
见信好呀。我看现在的年轻人写信都爱这么写，想当年我写的信可不少啊，一天能写好几封呐，不过啊，没人看，都嫌我啰嗦。说燕啊，你话这么多，字怎么也这么多呢，我就笑笑，我爱好不多，唯有想从书里面多看看世界，自己再说出来，我就觉得好满足好满足。</p>
前些年，我写了篇作品投给人家，人家笑话我说这么大年纪还写东西啊，不瞒你说，我年轻的时候的梦想就想成为一名作家，人人都听我讲书，人人都看我的书，可嫁人后，这些也不了了之了。我想，那个时候我的愿望就变了，照顾好家庭，照顾好孩子，把他们养大成人，不求成才，只求健康。</p>
我以为我这个老婆子已经做得比较好了，可我还是失败了，我事事满足孩子们，到头来我自己什么也没有了。不再年轻，不再健康，不再有对生活的热情。这把我吓坏了，我告诉自己说：许秀燕啊，不能颓废呐，要站起来，要笑起来，这样日子才会越来越好。</p>
然后我每天做锻炼，走两圈，多看书，防止自己老年痴呆了，那对我就是致命打击咯。我在老屋前头浇花的时候，收到了人家的来信，人家说我写得太老土了，现在时代变了，早不兴写这些地啊、土啊的，他们笑，我也笑。原来是我跟不上时代了，那肯定是我这个老婆子读的书不多，这些都不了解。</p>
我想继续看书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病床上面了，那感觉好难受啊，我的落落，你一直在我身边是不是？我知道的，奶奶读过可多书了，奶奶什么都知道，是你，一直帮着奶奶，是你，让奶奶住在了独立病房，是你，让奶奶感觉不到病痛。</p>
可是为什么不想来见奶奶呢？奶奶真的好想好想你，想得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比南谨的雨还要多。但我想，你不来肯定有你的道理，是奶奶的错，奶奶当初不应该把你随便送人，你那么懂事那么听话那么漂亮，待在奶奶身边是最好的。</p>
我的落落啊，你怨奶奶是不是？</p>
奶奶活了这么久，只有两件事让我无比高兴，喜极而泣的那种。一是我的大儿子出生的时候，它小小的，软软的，抱在怀里咯咯笑，二是捡到落落你的时候，你乖巧地坐在板凳上认真听奶奶讲故事，时不时拍手鼓掌说还想听，悄悄告诉你，那些故事都是奶奶没事儿的时候写的，他们都不想听，只有落落听得最专注。</p>
我好幸运遇见你呀，如果当初我没把你随便给别人，现在你会不会还在奶奶身旁听故事呢？只有你，最捧奶奶的场。</p>
我的落落，现在是不是出落地亭亭玉立啊，小时候就好看，现在肯定更好看，沉鱼落雁，倾国倾城，奶奶不知道什么样，有时候做梦会梦到，醒来又想，你肯定比我梦里的还要好看，在奶奶心中，没有人能比落落更漂亮的了。</p>
落落，奶奶快走了，应该是见不到你了，这算是遗憾吧，可人生不就是这样嘛，总有大大小小的遗憾，在生命的临终点，也都不算什么了。我只愿你别恨奶奶，别怪奶奶。奶奶已经自责好多年了。</p>
今天的南谨没有下雨了，天空湛蓝湛蓝的，云朵就像棉花糖，如果身体可以，我是肯定要去外面走走的。</p>
写到这里，一看原来说了这么多话，看来奶奶真是越老越啰嗦了，如果有机会被落落看完了，那奶奶真是高兴死了，看来到这个时候，死就是能脱口而出而没有负担啊，不像以往太惜命得拍着木头呸呸呸。</p>
就一张纸的内容，写完觉得好舒服，能把这些真心话吐露出来，真好啊。</p>
落落，奶奶在天堂永远保佑你。</p>
写信人：许秀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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