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缥若云间月

五娘子居高临下看着鹅黄色襦裙的小女娘，她轻蔑道：“你要再让我听到你议论我们家的事，我见你一次揍一次。” “唐延年无德无能，一回来就抢了郡主之位，你还护着她？”小女娘很是震惊。 “她抢你家郡主的位置了？你眼红什么？有本事，你家也找圣上求个恩封啊？”五娘子言辞依旧犀利，不肯退让半分。 “我妹妹在家被惯坏了，我代她向你赔个不是。”三娘子赶紧上前，对着发难的小女娘福身一礼，面露歉意。 唐令嘉冷哼一声：“什么时候要你假好心了？你听着别人笑话我们家，你一声不吭，现在就跑来演好姐姐了？你唬得住别人，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唐三娘子，今日，你可得给我一个交代，要不然，我非要去长公主跟前分说不可。”小女娘大有一副不依的架势。 四娘子冷冷一笑，目光瞥了一眼唐延年：“大姐姐，五妹妹娇纵任性，没个分寸，但此事却是因你而起的，你不给个交代吗？” 一直在一旁没有做声的唐延年只好上前了一步，她以为自己沉得住气，就不会被顶出来。但很明显，火最终还是会烧到她的身上。 她这几个姊妹，没一个好相处的，且互相也闹腾得厉害。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延年愚钝，在乡野之时便就听私塾夫子说过，君子不做口舌之争。” 继而，她望向了穿鹅黄色衣裙的小女娘，朗声徐徐道：“你我素不相识，你出言质疑我郡主诰封，可是对圣上决策有所不满？” 小女娘暗暗拉了拉身旁的女娘，那女娘怕得紧，低着头绞着帕子不敢说话。 小女娘只好讪讪低下头，略带不甘道：“清舒不敢。” 唐延年见状，又道：“我小妹见你言行不当，急于规劝，因此，不知轻重。” 她说完，对着自己的脸狠狠的一巴掌抽下去，看着那位名叫清舒的小女娘盈盈的笑：“不知，如此这般，可能让清舒妹妹消气？” 清舒怔怔看着唐延年，她倒是小瞧这个乡下女子了，话里行间，已经将她高高架起了，她若是再不依不饶，众目睽睽之下，倒是她会不得理，还会落下个对圣上不敬的罪名。 清舒牵强一笑，低下了头去：“郡主言重了，原就是误会，怎敢让郡主自罚。” “嗯，是误会，说开了就好。”唐延年也跟着说，她环视了一眼四周，摆了摆手，“都散了吧！” 四娘子轻轻一笑，压低了声音：“三姐姐，可瞧见了，咱们这位大姐姐，可不是个软柿子。” 三娘子脸沉了下来，她别过了脸去：“那又如何？这京都也不是靠嘴皮子就能立足的地方。” 她们的话都尽落唐延年耳中，三娘子虽看不上她，但有一句话其实没说错，这京都，不是有嘴皮子就能立足的。 可她不是那种从未经过风浪的闺阁女子，她曾在市井里摸爬滚打，又在乱世里好赖养活了她们姊弟三人，她就像是裂缝里的野草，只要能给她一丝一毫可以扎根的机会，她就会不顾一切向下伸展，然后，生根发芽。 “还没说够？要我回去禀告父亲吗？”五娘子很是不悦道。 三娘子和四娘子悻悻的闭嘴，持着团扇去了别处。 五娘子回过身，小脸红扑扑的，神色倨傲道：“你别以为你刚刚替我解围我就会喜欢你，哼！你也只是比刚刚那两个上不得台面的强那么一丁点而已。” “妹妹说得极是。”唐延年无悲无喜的回答。 五娘子觉得好像一拳打在软棉花上了一般，无趣得紧，她顿时没了兴致。她昂起头颅，高傲得像只孔雀，从唐延年的身边经过。 唐延年一抬头，恰好对上了长公主那道从容的目光，她望了过去，长公主身侧站着一位一袭墨绿长袍的俊逸郎君，唐延年认出了她，正是那位君子如玉的云水止。 唐延年低头行礼：“长公主万安。” 礼罢，她看也没看云水止，只是低着头，静候在一旁。 长公主轻轻一笑：“不必多礼。” 她又道：“你方才说的，我都听到了，你说得很好。” 唐延年一怔，她甚少有被人肯定的时候，她的眼睛都亮了。 “多谢长公主殿下夸赞，我从乡下来了，也不知什么是规矩，行事颇为莽撞，还请您多担待。”唐延年道。 她这番话，看似自谦，实际上是担心长公主觉得在她的地盘上被冒犯了，借此刁难她，直接将长公主的话堵死了。 长公主轻轻摇了摇头：“这京都的小女娘们都被家里宠坏了，你莫往心里去。” 她盯着唐延年，又和煦笑了笑：“你是这京都唯一的郡主，你的一言一行都在众人眼中，她们难免对你苛待一些。郡主是恩封，亦是众矢之的，在京都怎么走，你可想好了？” “我……”唐延年有些迷茫，她在当下的困顿是真的，继而，她摇了摇头，“延年不知。” “总会懂的。”长公主有些怅然地道，她望着唐延年，柔和笑了笑，“本宫特意开了女学，你可愿意来？” 唐延年一怔，她有些不敢相信。 “我……我可以吗？”她问。 长公主反问她：“为何不可？” “我在乡里长大，我……”她有些不安，低着头，怯生生看了一眼长公主。 长公主道：“你方才想护着你五妹妹，可是一点都没有露怯。” 方才，她与那叫清舒的小女娘对峙，的确是有回护五娘子之意，但更多的是形势所迫。 她本就卑如草芥，一朝被捧上高位。德不配位，势必不能服众，就算她什么都不做，她也是众矢之的。 既然，长公主愿意给她一个求学上进的机会，她必不会辜负。 唐延年朝着长公主深深一拜：“多谢长公主殿下，延年定不负您所托，潜心向学。” “嗯。”长公主点了点头，她望向身旁的云水止，道，“别尘，你最懂品茶，来帮本宫试试前些日子应天府那边送过来的新茶。” “是，叔婶。”云水止恭敬道。 唐延年行礼，目送长公主和云水止离开。蓦然间，云水止回头，淡淡看了一眼唐延年，唐延年的心头一跳，她低下了头，别开了视线。 等人已经远去了，她这才发现，她的手心冒着细汗，心里头闪过了一缕缥若云间月的悸动。 但她已经猜到了，长公主会让她进书院，是云水止的情面，他身为长公主驸马的亲侄子，在长公主面前是能说得上话的。 长公主坐在湖心亭中，轻抿了一口清茶，淡看了一眼身旁的云水止：“别尘，本宫还是第一次见你为小女娘讨恩情，你可是动了凡心？” 云水止的脸红了，他惶恐低下头：“叔婶慎言，别尘不敢。” 长公主笑了笑，放下了茶盏：“京都女郎都将你视作如意郎君，你偏对她另眼相待，别尘，你也老大不小了……” 云水止垂下头，恭敬道：“殿下，臣只是受人之托罢了。” “受谁？” 云水止答道：“宁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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