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任尔东西南北风

到底是兄弟，唐鼎的长相要比唐延年更像平安，尤其是下巴，他这样低着头对着唐延年拜，有一瞬间，让唐延年以为自己看到了平安。 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她别开了脸，爽朗一笑，挥了挥手道：“小事一桩，你别放在心上了。” 她笑着笑着，嘴角便愈发觉得苦涩，她不知该如何对唐鼎去讲，只能掀开了轿帘缓解尴尬。 可就是这掀帘子的瞬间，她看到一个小女娘靠在树上小憩，小女娘也朝着她这边看了过来，唐延年吃了一惊，放下了帘子。 “是她。”她低眸暗暗道。 是卓韵。 她只见过她一次，却记忆犹新。 “阿姊认识？”唐鼎问道。 在唐延年看卓韵的时候，唐鼎心中好奇，也跟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他心中只觉得这小女娘模样不错，气质也是个不错的，倒是没有旁的想法了。 “嗯，一面之缘。”唐延年道。 “那去打个招呼？”唐鼎直接问。 “这……”唐延年露怯，她轻轻摆了摆手，“也就是见过一次，算了算了，没准人家已经不记得我了。” 她说完，放下了帘子。 可没过一会，春绿走到了她的帘下，唤她道：“娘子，有位女娘说与你相识，送了你一样东西。” “女娘？”唐延年又惊又喜，她喃喃自语道，“莫不是她？” 她想想也是了，此番来接大夫人的阵仗不算小，马车上也挂着府里的称谓，想必她看到卓韵的时候，卓韵也应该看到她了。 唐鼎赶紧让马车停下，春绿赶紧将那陌生女娘给的荷包递给了唐延年。 唐延年接过了荷包，她看到荷包上是用丝线绣的翠竹图，竹叶摇曳，中空有节，凌霜傲雨。 荷包的下方绣着两行小字：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唐延年抬眼看去，眼前并没有卓韵的踪迹。 但她知道，卓韵记得她，不仅记得她，她还想用此物激励她。 只是，她却看不懂这诗词之意。 她幼时虽有侯爷启蒙，后也是在乡学窃学了几年，但到底根基不够，一些意义深重的诗词歌赋她也所知甚浅。 她坐回马车之中，示意马车继续朝前走。 她叠着手，心中思量了片刻，索性坦荡地将荷包递给了唐鼎，说道：“有劳你给我解释一下。” 唐鼎愣了一下，不确定问道：“阿姊是想问这首诗的意思？” “嗯。”唐延年点了点头。 唐鼎微微一笑，回答道：“这首诗是形容竹子紧紧扎根在青山上，一直顽强的生长着，即使面临风吹雨打，也不轻易屈服。” 他徐徐讲着，很是耐心，声音也是娓娓道来那种。 他这样又让唐延年想起了平安，平安在世时，唐延年也喜欢捣鼓一些听来的诗句，在她们那个简单的小院的石磨旁，她一边磨着豆腐，一边问平安。 平安总是很是耐心，笑着给她一句一句的翻译，她悟性极高，往往总是平安讲了她就能懂。 每每此时，平安总是一脸惋惜：“若阿姊不是为生计奔波，能够潜心向学，造诣应不输于我。” 只可惜，女子在乱世里，生存才是最重要的。 她纵然想读书，想知经义，想要知世事，明事理，但却没有机会。 她浅笑着看着唐鼎：“咏竹诗，倒是和这幅图很像。” 她静默了片刻，叹了一口气，又带着欣慰道：“她是想告诉我，咱们女子便应该像这竹子一般，遇到不公也好，世事无常也罢，我们都可以有气节的生长。她这样勉励我，我也就放心了，想来，当日之事，她是放下了。” 她笑着朝唐鼎伸出了手。 唐鼎愣了一下，见唐延年盯着他手中的荷包，他这才后知后觉将荷包还给了唐延年，就在这一瞬间，唐鼎的脸红了，他不安地抠了抠自己的侧脸，抬眸看了一眼唐延年，想说什么，又不安吞了回去。 “想说什么就说吧！此处没有旁人。”唐延年道。 唐鼎这才小心翼翼问道：“阿姊，这位小女娘是谁啊？” 他见过许多闺阁女子，却从未见过如此坚韧的女子。他不禁有些好奇，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她叫卓韵。”唐延年先说出了她的名字，她见唐鼎脸上仍有困惑，心中便猜到了。 女娘的名字是不为世人所知的，未嫁时，那便是父姓，以家里的排行称呼，就如同家中人称她元娘一般。出嫁后，那便是夫姓，旁人称呼也不过是夫姓的夫人。 她们就像是一个缩影，循规蹈矩过完这一生，却无人知道，她自己是谁。 唐延年解释道：“先前，和司家那个小郎君退婚的就是她。” 唐鼎恍然大悟，有很多事情，他都联系到了一起。 他问道：“阿姊，你是帮她出头，这才引起了灵华公主不适，得罪了公主吧？” “也不完全是。”唐延年平静地说，她有些无奈道，“灵华公主不喜欢我是因为我一无是处，无才无貌，占了郡主的身份。毕竟是京都独一份的郡主啊！她是天之骄女，自然看不过我这样的人仅仅就是在她之下。纵然我不为卓韵出头，她也会因为旁的事不喜欢我。” 唐鼎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怅然道：“我原来还希望我二姐姐能得郡主封诰，在夫家也能被看重一些。如今看来，纵然郡主之位真的给了我二姐姐，以她这样的性子，怕也是坐不稳这个位置。” “你知道为何我们都坐不稳吗？”唐延年问他。 唐鼎眼中出现了一丝迷茫之色。 “因为，我们只是因为家里的功德被恩封，不是我们自己一步一步走上这个位置。旁人就会觉得这就是天降的好事，她们会嫉妒，会不服，会生恨。”唐延年悠悠回答道。 唐鼎有些错愕，又有些不理解。 他出身侯府，大夫人出自名门徐家，就连皇后都是他的姨母，像他这样的身份，纵然什么都不做，下半生都不用愁了，他又如何能知女人堆里的是非。 “到了。”唐延年低声道。 唐鼎稍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唐延年是在提醒她到寺庙了。 大夫人带着五娘子早早等在山下，见侯府的马车来，大夫人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寒暄了一番后，大夫人和五娘子也一起上了马车，五娘子见到了唐延年，也没了先前的斗志，整个人看起来都是蔫蔫的。 “五妹妹这是怎么了？来也不高兴，如今要回了，也是不高兴？”唐鼎疑惑问道。 五娘子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我就是有点累。” 唐鼎疑惑地看着大夫人，大夫人也是不知发生了什么，她也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府里的事，早就有人来禀告了大夫人，她看着唐延年，带着淡淡的感激道：“侯爷不来也没什么的，鼎儿性情敦厚，不是她们的对手，今日，还是多谢你了。” “大夫人待我极好，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唐延年道。 大夫人见此处没有外人，她望着唐延年，轻声问道：“你三番两次帮我们，那你可愿意，站在我这边，扳倒华月阁？” 华月阁是二夫人的住处，指的便是二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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