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终觉得她是一块瑰宝。</p>
而现在，她的心意已经不需要语言说明了，而且还给他留了台阶——不愿意的话，就当是半年为期的‘友谊’即可。</p>
单人床已经挤占了茶几的位置，晚饭时，两人只能盘腿坐在沙发上，各自吃着，不说话。</p>
快吃完时，方敏抒说，“今天上午我去医院查了血。”</p>
木晨曦立刻看着她问，“啊？结果怎么样？”</p>
“你紧张什么？”</p>
“我得照护你啊，”木晨曦争辩，“我说过的。”</p>
“哦，结果挺好的，”方敏抒说，“医生说我最近可能是抗抑郁药量大了，有点转躁狂，所以给我调整了一下方案。”</p>
“你不要怕。”</p>
她咧嘴笑起来，“我怕啥啊？昨天挣了一千三，开心死了。还有，我都想好了，也问过小佳了，后面我可以去跑点其他场子，酒吧街路边上站着卖唱也可以，这多好啊。”</p>
气氛一下子轻松下来，木晨曦打趣道，“以前你的出场费都是七位数的吧？”</p>
“没有，”她说，“你说出场费指商演，反正唱一首几万、十万还是要的，多一点的就二十万了，怎样？我这咖位不低吧？搁你们这肯定是蓝台，芒果台常客。”</p>
“那是，谁敢跟你比呀，小天后。”</p>
方敏抒笑着纠正道，“白鹤路小天后，以后，蒲月酒馆就是我的主场了。”</p>
“不想在我们这儿成大明星啊？”</p>
她脱口而出，“我只想保有做一个艺人的初心。”</p>
“我支持你。”</p>
她莞尔，又柔声问，“晚上去天台唱歌可以不？我听到一首挺冷门的歌。”</p>
“好啊。”</p>
……</p>
月亮在云后面只有一个十分模糊的亮影子，天台上不算很暗，把两个人都染上了淡色的蓝。</p>
他们又在天台靠内侧的矮墙上坐着，他们两人挨得近，中间隔着一层暧昧，心里各有各的苦衷，而不去戳破。</p>
木晨曦有些遗憾地说，“可惜我不会弹吉他。”</p>
“嘘。”</p>
方敏抒抱着吉他，头也没抬，在模糊中摸了一会儿，才准备好。</p>
接着就弹出了十分悠扬的旋律来。</p>
接着便是缓慢而小声的吟唱。</p>
“我想和你虚度时光，比如低头看鱼，比如把茶杯留在桌子上，离开。”</p>
“浪费它们好看的阴影。”</p>
“我还想连落日一起浪费，比如散步，一直消磨到星光满天。”</p>
……</p>
这首歌很长，也很慢。</p>
“……满目的花草，生活应该像它们一样美好。”</p>
“……我想和你互相浪费，一起虚度短的沉默，长的无意义。一起消磨精致而苍老的宇宙，比如靠在栏杆上，低头看水的镜子。”</p>
“直到所有被虚度的事物，在我们身后，长出薄薄的翅膀。”</p>
其实是一首没有什么调调的歌，但是在这个良夜里，唱得似乎令整条街都变得沉默了。</p>
以至于她结束了许久之后，两个人都还沉默着。</p>
木晨曦说，“好平静的歌啊。”</p>
方敏抒静静地抱着吉他，没有说话。</p>
半晌之后，她才开口，“一首诗改的歌吧，《我想和你虚度时光》。”</p>
木晨曦心里空空，抬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然后，她靠在了他的肩头。</p>
木晨曦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然后说，“不知道该说什么。”</p>
“你啊……”方敏抒叹息一声，轻轻抚了一下他的脸，“想得太远，负担太多。”</p>
“是吧。”</p>
然后他又沉默了。</p>
半晌，方敏抒坐直了，笑了笑，看似潇洒地说，“好了，曦木，我已经好多了。还是那句话，你就当这是友谊吧，反正你和我都是干干净净。暧昧的友谊也好，伪装成依靠的爱情也罢，不重要。你知道我很专制的，而且是伪装成温柔的那种专制。或进或退，自有天意。”</p>
她说完又拍了拍他的背，跳下矮墙，抱着吉他往回走了。</p>
今晚夜色朦胧，斯人形单影只。她那被风撩动的背影同时让木晨曦心里也刮起一阵狂风。喜欢也好，馋她也罢，还有她的隐疾，对她的怜悯之心，对她才华和坚强的欣赏，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在这一刻共同汇集，让他一刻也不想再审判自己了，好像此时不冲上去，那个背影就会忽然消失似的……</p>
待她走出去数米之后，木晨曦追上去拉住了她的手，“你等着。”</p>
她噗嗤一笑，“怎么啦？”</p>
他认认真真地、严肃地说道，“我觉得我可以容忍你的专制，而且，我觉得我们的友谊可以放到泡菜坛子里发酵一下。”</p>
方敏抒没想到他那直男脑回路还能说出这么“渣男”的话来。</p>
顿时脸红。</p>
她自己都是违心的，觉得自己逼迫了人家，给他猜哑谜。</p>
虽然她是喜欢他，歌唱完了，靠他肩膀靠够了，后悔了，发现心里紧绷得拧巴难受了。</p>
明明知道人家把承诺看得重，又可怜自己，非要找他求一个结果。</p>
人家也拧巴啊。</p>
现在，求锤得蜜。</p>
她宁愿这个时候他渣一点，于是那感觉就这样来了。</p>
因为她知道，彼此都需要时间。</p>
她需要稳定自己的心境，他也需要慢慢适应她的闯入。</p>
木晨曦问她，“你怎么不说话?”</p>
她把吉他背到背上说，“你过来。”</p>
他上前一步。</p>
她又说，“矮一点。”</p>
他弯下腰。</p>
她突然而轻柔地搂着他的脖子，在他的嘴唇上碰了一下。</p>
她很满意地看着搬砖的男人僵在那儿，然后她又拉住他的手，“对，我觉得我们的友谊是可以发酵一下。”</p>
“这友谊好暧昧。”</p>
“人人都喜欢暧昧的友谊。”</p>
两人拉着手回了家。</p>
“让我看看砍僵尸是啥样的游戏。”</p>
“不干，”木晨曦说，“写代码呢，你找小满去，她闲。”</p>
她似笑非笑地回了屋，没去打扰小满数钱，而是打开了小满的游戏，真的有点上头……</p>
是夜，方敏抒在里屋问，“床硬不硬?”</p>
木晨曦躺在那小床上说，“这可比沙发舒服多了呀。”</p>
“那就好，软床睡多了伤腰，我也不睡软床。”</p>
“几点了，还卧谈呢?睡不着吃药。”</p>
“好好好，我吃，明天早上又要变呆萌。”</p>
“这不有我呢嘛。”</p>
她穿着整整齐齐的衣服溜出来接水，又张望了一下他，跟着又跑回去把药吃了。</p>
“晚安。”</p>
于是这夜里就只剩下城市的底噪。</p>
……</p>
（《我想和你虚度时光》，原诗——李元胜，谱曲和演唱——程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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