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今天不走。”</p>

“那去看看。”</p>

“不去了。”</p>

孟姨叹了口气，林一山转移话题：“月月最近在忙什么？”</p>

“上次打电话说在新区卖房子。”</p>

“售楼员？”</p>

“对对。她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我不指望她啥。”</p>

“她自己管自己，你跟我走呗！”</p>

“你那大房子我住不习惯。”孟姨去过林一山那一次，没住下，当天就走了。</p>

林一山出去买了密封胶条，把孟姨家的几个窗子重新封了一下，这活他好多年没干，日上三竿，他把封好最后一个窗，拍拍手看向窗外——生活过那么多年，发生过那么多事，这间房、这阳光和古城的味道，居然一点没变。</p>

对门住进了别人。今天出入几次，门一直紧闭着。孟姨大致说了老林的现状：这两年媳妇生了病，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老伴缠绵病榻的，老林也操持起了家务。</p>

街坊在医院碰到过，说林一山的爸爸也显老了。</p>

林一山很多年没见父亲。当年母亲负气出走，林一山外出读书，不久父亲再婚，搬出旧宅。林一山在古城里唯一的牵念，就是住在对门孟姨。</p>

父亲母亲都是知识分子，林一山的记忆里，这个家里充斥着压抑的争执——两人都尽力躲着孩子吵架，但是这种气氛，林一山能够感知。</p>

林父林母的关系，在压抑的争吵中越来越疏远。起初是此起彼伏，各不相让，后来是一方沉默，或夺门而出，再后来，是二人毕恭毕敬，请、谢谢、麻烦了，礼貌用语不离口，直到有一天，下班时间妈妈没再回来。</p>

林母和对门的关系不错，家庭关系不剑拔弩张时，林母会和孟姨切磋厨艺，当然，多半是孟姨传授，林母照做。早在林母离开前，林一山就经常被寄放在孟姨家，和孟姨的女儿月月同吃同上学。林母走后更是如此。</p>

因为不是假日，海滩被海浪的声音填满了。</p>

古城的第二夜，林一山独自逛到了海边。孟姨嘱咐他早点回去睡觉，他答应了，又让孟姨先睡，他知道独居的老人不习惯熬夜。</p>

没有什么游客，海风湿冷，当地人也早早打烊关门。</p>

来海滩的一路，灯火越来越稀少。</p>

林一山一路走来，在路边小卖店买了一个扁二，5块钱。揣在兜里，这会儿坐下来抿一口，暖暖身子。</p>

古城的数十年，都被成长的鲁莽稀释，留下一些片断，到老了都不会忘记那种。</p>

海浪肆虐，他耳朵里灌满了风，和潮水的逼人气势。</p>

那个歇斯底里的穆雯，还有之前不欢而散的那些，偶有的相亲，餐桌对面的大家闺秀，还有怨怼的、心灰意冷的、攻于心计的女人的脸，都模糊成一幅抽象画——这次孟姨更加直接：“有没有想让我见的那种女朋友？”</p>

林一山想到那个被油炸过的手臂，电话里跟别人调笑的神情，窝在车后座的柔软和落寞，还有面对他时的尴尬，和唯恐避之不及。</p>

林一山想，想让孟姨见的那种女朋友，还真没有。</p>

有点挫败。</p>

因为明天要回去，他想多享受海滩的空旷和清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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