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3

朝露湿重的清晨携着微凉的风，木质回廊的檐角下风铃轻吟。像是轻灵的玉佩相击，像是金属挂件的互碰，一下一下，砸在虚无的空气中，余音悠然许久，没有任何规律。

陌上坐在台阶上双手支着下颌木然发呆，很难得的没有扎起高高的马尾，几缕柔顺的发丝倦怠地垂在胸前，也只有假日这种休息的时候她才懒得去打理自己，偷得浮生半日闲。印着一只卡通猫的白色t-shirt搭配着休闲长裤衬得她清清爽爽。

院子里的榕树枝叶葳蕤，红色的中国结隐于其间，缠绕的丝线一漾一漾的像是几缕风落于湖面荡起涟漪时的波动。那是她出生的时候奶奶送的，爸爸亲手把它系在树上，说是可以保平安。于是常常能看到万绿丛中一点红。奶奶是中国人，来自江南水乡，因为温婉的性子吸引了爷爷才嫁到日本来。远赴异乡至今没有回去过，曾经答应过的，要带她回去家乡看看的，终究是食言了。

陌上敛了敛眼帘，眼中沉淀了些许哀思。说好的一切，其实只是白色的谎言吧。

粗壮的树枝上固定着一架简陋的秋千，已经生锈的铁链在风的鼓动下发出“吱呀吱呀”古老而沧桑的声音。偶尔几只胆大的小鸟会飞到秋千的木板上，转动着小脑袋四处查看。

“吱呀吱呀……”

“再高点，再高点！”

“好，要抓紧哦！”

恍惚中又听到了欢快的笑声，却又消失得那么猝不及防。陌上站起身向秋千处走去，鸟儿早早飞了个空。小心翼翼地坐上去，老旧的木板竟然还能承受住她的重量，她莞尔。

院子里摆放着各类的花草，花香萦绕，丝丝入沁。奶奶生前最喜爱照料这些，性子里有股天然的淡泊，纵使小时候的她年少无知却从心里仰望着奶奶。也只是仰望，罢了。她……还做不到。

“阿陌，在吗？”满头白发的老妇人循着鹅卵石小径走来，慈爱的声音带着宠溺。

“幸子奶奶，你怎么来了？”陌上甩掉那些杂乱的思绪，迎上去挽住她的臂膀，颇有些依偎的模样。

幸子是不久前搬回本家来住的，和陌上家离得很近。奇怪的是以前从未回来过，或许是在逃避什么伤心事。

陌上一直以为那座房子荒废了，还饶有兴趣地想过要不要进去探险之类的。当然进不去啦。

幸子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你啊，还好意思问？放暑假了也不记得要拿给我的东西。”

“啊！一不小心忘了。”陌上俏皮地吐吐舌头，把一盆花草搬到老妇人面前。因为奶奶死后，她一个人也打理不了这么多的花花草草，就会在放假的时候去邻居家推销一下赚一点外快，意料之外地受欢迎。一来二去的她便这样和幸子熟了起来。

院子里还剩下的都是奶奶生前最喜欢的，陌上没舍得卖，只拿了一盆送给幸子。

“我看你是一放假就想着偷懒吧，哪是忘了？”幸子摆弄着碧绿的叶子，漫不经心地瞟了她一眼。

“哪有？我也有很勤快地画画好不好？已经收到三份单子了，都是画肖像。”陌上很是认真地反驳。帮别人画画也是她的经济来源之一，加上学校的奖学金和获奖作品得到的报酬，总之生活费不成问题。

“嗯嗯，是很勤快，勤快到早饭还没吃对不对？”

“呃，我等一下要出去写生，顺便吃就好。”陌上悻悻地笑了笑，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幸子叹了口气，无奈道：“就知道你！这样吧，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去我家吃午饭还是晚饭？”

“午饭吧。”陌上偏着头想了想。

“嗯。对了，到时候给你介绍几个朋友。”幸子干瘪的嘴唇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眼角的鱼尾纹皱起来形成一道道沟壑。

陌上被她神秘兮兮的语气挑起了兴趣，好奇地问：“谁啊？”

“保密。”

谁说老人没有童心？那狡黠的笑容就让陌上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送幸子奶奶出去之后，陌上就背上自己的画板，换了双黑色帆布鞋，把自行车推出来。手搭在车把上，不知怎的想起幸村那一成不变的笑容，说不清是嘲笑还是别的什么，总觉得有些在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收拾心情出发。

骑车到海边时稀稀落落的人们大多散去，到是挺适合她写生的。把车随意停放在沙滩上，就地坐下，软软的暖暖的触感很舒服。日照当空，与映在海水中的一轮红日相得益彰。浅滩附近沙子上印出的一连串脚印被忽而涨起的潮水冲刷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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