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钧有些不快，搅起锅来，格外用劲儿，汤勺和铁锅的撞击声，终于令娜仁回过了神，她咬着下唇，忍不住委屈地道：</p>
“林，我明明做得好好的，我从王叔这里借了人手，砌了火炕，把幼儿都集中到了几个帐里，让腾出手的妇人们可以帮忙放牧——”</p>
“结果大王的几个妻妾，直接就一人接管了一个帐篷，满族夸奖，都成了她们的功劳！”</p>
娜仁越说越气，干脆从林钧手中，抢过了汤勺，疯狂搅动起来！</p>
林钧摇了摇头，他感觉自己在明君养成计划外，又解锁了全新的支线任务——草原少女的女强人之路。</p>
他想了想，劝道：“她们抢了也就抢了，你正好可以腾出手去做旁的事情。”</p>
娜仁手一顿，林钧不动声色地又接过汤勺，轻摇慢搅，刚才娜仁一顿胡搅蛮缠，羊蹄都要散掉了！</p>
娜仁皱起眉头：“父王还是缺人手，可连妇人都开始做事了，还能从哪里挤出人手呢？”</p>
林钧扬了扬眉，循循善诱，“那能不能让现在的人手，效率更高呢？用更少的时间，做更多的事？”</p>
娜仁俏脸上满是不解：“除了吃饭睡觉，大家都在做事了啊！”</p>
林钧笑了笑：“现在大家，都是怎么做饭的？”</p>
娜仁想了想：“男人放牧远一些，女人近一些，到了晚上，女人先将牲畜赶回来，然后造饭，等男人回来，就开饭。”</p>
林钧默默地听着，心知他本来预想的食堂计划，是行不通了。</p>
草原和大明一样的作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天黑了就回，吃个大锅饭，也多干不了多久。</p>
林钧的眉头紧锁，娜仁见状，叹气道：“想不到就算了，反正我们祖祖辈辈，也都过来了。”</p>
林钧其实到草原上后，就发现了这个时期，草原游牧民族，一个致命的弱点：他们秋天不存干草，漫长的冬天，完全靠天吃饭。</p>
想想也是正常，后世能存干草过冬，是因为牧民基本不再迁徙，划了固定的草场范围，和汉人定居也差不多了。</p>
现在的游牧民族，就算存了干草，两三个月就要换一个草场，难道还要背着干草到处游走吗？</p>
不存干草，到了冬季，就很容易被天灾击倒，失了生存保障，他们就开始劫掠周边——</p>
富饶的大明，不可避免地成了他们的优先进攻目标。</p>
这个问题基本无解。</p>
如果像后世一样，把草原变成大明疆域，让游牧民族，进入半定居生活——</p>
表面上看，游牧民族的生活安顿下来了，实际从长远来看，对整体的生态平衡，是一种破坏。</p>
牧民们原本逐草而居，春夏秋冬都有各自的牧场，甚至林区戈壁都可以放牧。</p>
一旦定居，牲畜群长期盘踞在一个区域，首要一点就是很容易造成水土流失，然后林区的猛兽没了食物，也会渐渐减少乃至消失。</p>
前世，林钧随师傅做客草原，牧场的主人，就感慨着说了一句话，蒙古包，是草原的一部分，房子，却会把草原一点点吃掉。</p>
林钧摇了摇头，这些问题，想起来脑壳都疼，还是留给学者们去研究吧！</p>
说到底，他的本职，也不过是个做饭的厨子。</p>
他正要放弃，忽看到娜仁捞起一块牛肉，取了随身携带的小刀切割，那小刀十分精美，尤其刀把手上，打着银钉，镶着宝石，华丽而充满异域风情，让人难以挪开视线。</p>
林钧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问道：“之前大明和瓦剌交易，主要交易的，是什么货品？”</p>
他看向的，却不是娜仁，而是朱祁镇。</p>
朱祁镇一怔，不确定地道：“大明好像是茶叶布匹，锅碗瓢盆这些，瓦剌主要是马匹？”</p>
哈铭曾是大明使团成员，随父一起出使瓦剌，对双方的交易，倒更清楚些，他点头附和道：</p>
“除了皇爷说的这些，草原年成不好的时候，瓦剌还要从咱们这里采购些粮食回去，瓦剌这边，牛羊马肉也是大宗。”</p>
林钧听得专心致志，心里有了数，瓦剌所求，皆是生活必需，大明这边，马匹和牛羊肉，其实都可有可无，或者用更确切的说法，所需有限。</p>
马匹主要是军队，也不是所有军队都需要配备，再就是达官贵人，到了一定数量，就饱和了。</p>
牛羊肉更是如此，林钧记得，师傅说过，花椒入菜的比例，唐朝最高，到了明清，逐渐衰落。</p>
究其原因，一个是辣椒的引入，还有一个，就是百姓开始更多的食用猪肉。</p>
猪肉腥味儿久煮即可去，所以并不特别依赖花椒。</p>
最简单的例子，一道排骨冬瓜，就是只放姜和盐即可。</p>
百姓更喜欢易熟味香的猪肉，而不是牛羊肉。</p>
从后世餐桌也可以看出来，除了某些信仰特殊的种族，猪肉，才是普罗大众的首选，牛羊肉，只是偶尔换口味的点缀。</p>
按后世的话来说，大明和瓦剌的交易，属于贸易顺差：大明出售的，是更高一级的加工品，瓦剌，全是初级原材料。</p>
林钧忽然想到的，就是草原的问题，归根结底，还是穷。</p>
穷得饭都吃不上，就只有折腾了。</p>
那如果从贸易中赚到了钱呢？资金充裕的像后世的石油国家，所需全部进口，依然过的滋润。</p>
林钧沉吟半晌，把自己的想法，简单说了一下，帐内一时间安静无声，连帐外的伯颜帖木儿亦是沉默思考起来。</p>
半晌，朱祁镇喃喃道：“吃不饱就要搞事——”</p>
他抬头看向林钧：“我大明，又何尝不是如此！”</p>
林钧认同地点了点头，“举凡改朝换代，必有一句民不聊生。”</p>
娜仁又是激动又是迷惘，她感觉一条金光大路已经在眼前铺开，可她和大路之间，还有一道黑暗深渊。</p>
她紧紧盯着林钧，认真问道：“林，你说的很有道理，有钱了，我的族人，就不会再挨饿受穷了！可如何才能变得有钱？”</p>
如何变得有钱？</p>
林钧忍不住笑了，这可能是后世困扰了大部分人的问题了。</p>
如果是后世，他可能会建议对方去拍短视频，不管能不能赚到钱，这都是最热门的来钱手段了。</p>
热门，就说明很多人，已经凭借这个赛道赚到了钱，所以才会涌入更多选手。</p>
就连他自己，本也打算一边筹备开店，一边把筹备过程，拍成短视频。</p>
等新店开张，天然就有一批顾客，来自流量变现。</p>
可能会有人说，哎呀，我又不准备开店，也学不来啊！</p>
不开店，自家装修可不可以？</p>
网上多少装修博主靠一次装修积攒下数十万的粉丝。</p>
装修视频重点是踩雷，踩的雷越多，看的人也越多。</p>
短视频其实什么都可以拍，哪怕你拍自己的一日三餐，只要观众老爷们觉得有意思，就会关注你。</p>
有个年轻司机，就因为每天在车上午餐，大朵快颐而一炮而红。</p>
还有一个大类，是留学生拍的一日三餐，其中泡菜国，是围观人数最多的，留言区特别统一：</p>
哥们去泡菜国吃草料了吗？</p>
林钧因为职业原因，对吃这方面比较敏感，关注了不少这方面的博主。</p>
他甚至有计划，新店赶在暑假开业，把各国的流放生请来，做个短视频，相信效果一定不错。</p>
拍短视频，重要的是迈出第一步，你得先拍！</p>
而不是考虑拍得好不好，有没有人看，能不能赚钱！</p>
林钧摇了摇头，短视频？他在大明的有生之年，大概是别想了。</p>
林钧看向了娜仁，后者正专心地等着他的答案，明眸中全是他的倒影，林钧微微一怔，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其实认真的女人也很美丽。</p>
娜仁的问题，并不难回答，他心中已有腹案，只要想想前世内蒙什么东西最畅销即可！</p>
他轻咳一声，笑道：“你们剪了羊毛，就可以做许多东西了，纺成线，再织成羊毛衫，又轻薄又保暖，相信在大明境内，无论南方还是北方，都会很受欢迎。”</p>
“羊皮牛皮，都可以制鞋，不要做你们平时穿的这种长靴，做刚好包住脚跟的，轻盈一点的。”</p>
林钧解释道：“其实皮鞋比布鞋更好，透气，还防水，也耐穿，走远路，也不怕坏！”</p>
后世商场，多少卖皮鞋的柜台？布鞋才几个柜台？还不少打着怀旧的旗号。</p>
运动鞋大行其道之前，皮鞋，就是主流！</p>
林钧继续道：“还有牛肉，新鲜牛肉几天就坏了，若是做成肉干呢？”</p>
牛肉干有多受欢迎，看看鸭肉假冒的都卖出去几万单就知道了。</p>
林钧一摊双手：“你看，从毛到皮再到肉，你们养的牛羊，其实全身都是宝！”</p>
其实草原产物中，最赚钱的一项，林钧还没有说——</p>
奶制品！</p>
从牛奶到酸奶再到冷饮，里面的利润多大，看看常年垄断市场的两大奶业巨头就知道了！</p>
不过奶业发展，是需要科技树彻底点亮，短时间内是别想了。</p>
倒是林钧建议的那些，羊毛衫皮鞋牛肉干，全是手工制品，短期可行，利润也不低。</p>
娜仁睁圆了眼睛，俏脸上满是惊奇，这些，闻所未闻，偏偏一听，就让人觉得十分可行！</p>
她立时坐不住了，风风火火就往外跑，刚好和冲进来的伯颜帖木儿，撞到了一起。</p>
叔侄二人同时捂住了头，伯颜帖木儿率先发难：“你做什么去？”</p>
娜仁倒是实在：“找父王！做生意！”</p>
伯颜帖木儿直接教训起了侄女：“羊羔站都站不稳，就想跳过小河，你做生意，拿什么去做？”</p>
“羊毛要如何变成毛衣？你懂吗？皮鞋要怎么做？还有牛肉干，是我们平时吃的这种，还是其他做法？”</p>
不得不说，伯颜榜一板起脸的样子，还是很能唬人的。</p>
阿塔塔王妃美目流转，轻咬下唇，忍不住想，要不，今晚，就先小小的原谅伯颜一次？ 娜仁被问的哑口无言，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伯颜已大步到了林钧面前，深深地弯下了腰：“请先生教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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