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字营架子队要去的是清河县的崔家庄。 “一个最是安稳的地方,咱们校尉还是心疼咱们甲字队的。”刘一勇乐呵呵的说道。 他刚从辛朔那回来,不光领了要出营的命令,还领了这次出营所分发的军姿。 军资里面除了一些钱粮,就是出营做任务的必备物资。 “大家等会儿一起动手分一分,身上都带上一点,关键时刻能保命。”刘一勇将一样一样的东西从储物袋里拿出来,让甲字队的军卒们按照顺序领取。 陈玄帆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就看到了香灰,符纸,朱砂,缠了黄纸的柳木哭丧棒,在某种血液中浸泡过的粗细两种麻绳,还有一小堆熟悉的黄皮小葫芦。 好家伙,这东西怎么和在安阳县的时候,王牢头用来装混了香灰和朱砂的黑狗血的葫芦一模一样? 难道这是大唐的传统? 或者有可能王头的做法,就是从猎妖军里传出去的。 其他东西陈玄帆看着也很眼熟,再一想,这些不就是王牢头在应对黑斗篷那些人的时候,让狱卒们准备的吗? 粗一点的麻绳,应该是泡过驴血。细一点的麻绳则是泡过鸡血。 香灰就不用说了,看着这分量,应该是相州城里哪座人气兴旺的大道观,供奉神像的香炉里取出来的。 香灰这东西,普通百姓更喜欢用自家祠堂里的,关键时刻还是自家祖宗更靠得住,没毛病。 不然就是去道观里求。 要说这寺庙里但凡供神的香灰其实都能用,只是佛家讲究个大开方便之门,看着也是慈眉善目的没脾气,甚至还有个金沙铺路直上西天的说法,来的信众不但求什么的都有,恶人善人也是都能来。 如此一来,香炉里的香灰虽然也是众生愿力,可是却驳杂繁多,不一定能用。 所以就不如道观里头的香灰好使。 这怎么说呢,哪里头都有好坏人。在这个大唐,佛道两家整体的脾气秉性大相径庭,也就不能说是谁就不如谁。 大多数道爷们讲的就是一个杀伐果断,遇到妖魔邪祟,对于作恶的就是一个替天行道,行善能收编就收编,不能收编的就批评教育之后发一个暂住证似得小牌牌,意思是这人大爷照着了,要是这东西作恶了你来找我,我亲手劈了他。 有些道爷还是性情中人,做事只论恩怨情仇是非对错。 和他们相对的是另外一小部分道爷,见到魔妖鬼怪就三个字:杀杀杀! 佛门就不一样了,无论是什么样的妖魔鬼怪,遇到他们就是一句:施主,到咱佛门耍耍呀? 什么?不来呀? 那不行,你得来。 真不来呀? 那你瞧瞧,贫僧手里这附魔杖和佛钵,你喜欢哪一个?挑一个嘛,贫僧很好说话的。 绝对不会随便生气。 和尚们还喜欢把厉害的妖魔鬼怪镇压起来,还总是镇压在一切风水不错的地方,然后就在上面建造寺院住下了。 此举有占地盘的嫌疑,而且还为此去和百姓们化缘,搞的被到打扰修炼的道长们很不开心,就把半山腰的家接着往山上搬。 喜欢清静的道长一头扎进山里不出来,喜欢热闹的道长,就在城内和和尚们一起热闹。 其实也挺好。 这些都是陈玄帆从其他军卒那听来的,大家没事就坐在一起聊聊天,开阔了他不少的见识。 刘一勇领回来的这些香灰,可比王牢头随便弄来的那些精纯的多,这么多堆在一起,走进了都能感觉到一股暖意。 这玩意和阴煞之气相克,对残魂小鬼都有些作用。 当然碰上大鬼恶鬼,作用就不大了。 陈玄帆又看了一眼朱砂和符纸,也都是上品。炼制过的朱砂在太阳光下闪着点点金光,这东西化了水抹在脸上,走夜路都不用怕。 符纸虽然比辟邪符还差一点,但数量足够的多,对付小鬼也够了。 看到柳木哭丧棒的时候,陈玄帆愣了一下,这东西他看着更眼熟。 从杨柳镇带回来的柳木,全都送到了钱粮官那换钱了。 不会是就变成了这些哭丧棒了吧? 尤其是这纹理,越爱越想。 陈玄帆别的本事没有,看自己啊的东西,那还是有几分眼力的。 “别看了,这就是你带回来的那半截柳树妖的树干。”刘一勇哈哈一笑,“你小子可以呀,和钱粮官关系处的不错,人家有心了,特意把东西给咱们留下做成了哭丧棒,别看这老柳木在市面上价格不高,却很是难得。上了百年的柳树,百姓都不愿意随意砍伐怕上天的好生之德。而且这木头因为被雷劈过,上面残留这一丝的雷霆之威,用来驱鬼简直就是利器。甲字营用的都没咱们这的好。” 听他这么一说,丙字营甲字队的军卒们,心气一下子就起来了。 气势上顿时比刚才还要高涨一些。 虽然不敢明面上说出去,但谁不想和饕餮军里最强的甲字营比? 别看只是一个哭丧棒强过他们,那也是强不是? 刘一勇一句话提振了军心士气,怪不得他能当队正。 眼看着军卒们都领的差不多了,各自散去之后,刘一勇就把剩下的都一股脑塞给了陈玄帆,让他装起来。 辛朔的储物袋一直在陈玄帆这,他没主动要,陈伙长也不好意思因为这点小事打扰上官,只好就勉为其难的用着了。 陈玄帆把东西都收好,把黄皮小葫芦留下,打开盖子闻了一下。 “嗯,就是这个味道。”和王牢头那天带着他做血豆腐……嗯,混合黑狗血的味道一模一样。 “闻出来了吗?这是专门饲养的有灵性的黑狗的黑狗血,血气旺盛的很。等闲的邪术,一碰就破。”刘一勇见陈玄帆对小葫芦里的东西感兴趣,于是说道。 “我见过。”陈玄帆道,“在安阳县的时候,有个老秦头,他那的黑爷就是一只有灵性的大黑狗。” “你们县里管大黑狗叫黑爷?”刘一勇听了有些惊讶,“不错呀,看来是有懂事儿的人呀。” “怎么讲?”什么叫懂事儿?陈玄帆好奇的问道。 “但凡普通百姓养狗,多是为了看家护院,最后却免不了被端上桌。叫一声黑爷就是亲人了,哪有吃亲人的道理?”刘一勇道,“这里头呀,还有个讲究。人说,我敬人一尺,人敬我一丈。还有一句,人言可畏,你听过吧?狗本来就是看家护院的,你们还这么敬着它,说不定能敬出一个保护神来呢。” “还有这种事儿?”陈玄帆愣了。 “有啊,怎么没有?”刘一勇煞有介事的道,“你知道这‘我敬人一尺,人敬我一丈’里头的我,说的是谁吗?” “是谁呀?”陈玄帆听的云里雾里的不就明白,但觉得很厉害。 可这人呀,越是不明觉厉,就越是想再多听一点。 “是神。举头三尺有神明,听过吗?那三尺是神仙敬凡人的,所以普通人给神仙塑像,最高就是三丈金身。还有,为什么说人言可畏,你知道吗?”刘一勇还卖起了关子。 陈玄帆立刻给面子递梯子过去:“为什么?” “因为人言能将鬼神说死,也能让鬼神成正果。”刘一勇呵呵一笑,“口碑,众口铄金,阴神阳神,都得有碑有匾有金身。你们县的百姓敬着那大黑狗,敬上几十年,它死了没准就成了一地草头神。” 所谓的碑,其实就是一座庙。 阴神阳神都是住在自己的庙里,而它的庙就是它成神的时候的一块碑所化。 可以是墓碑,可以是请人立得碑文和他有关的其他碑。 所以,土地庙才是一块砖。 庙门有匾额,庙内有金身。 草头神就是本地的小神仙,护佑一方百姓。官儿呢,说起了比土地还要小一些,但只要百姓们不忘祭祀他,也是安安稳稳的一个去处。 万物生灵,求的也不过是一个来处,一个去处。 陈玄帆听的入了迷,觉得刘一勇说的有道理。 可是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怀疑这家伙是在跟他胡说八道。 不过没有证据。 所以他转头就说给霍山听。 问道:“山爷,你帮我听听,队正说的这些,是真的假的?” “半真半假。”听陈玄帆说完,霍山皱了皱眉,沉思片刻道,“不能说对,也不能说错。因为这种事情本来就没有定论。” “什么意思?”陈玄帆不明白。 “一直有这种民心所向,众口封神的传说,但是所有想要用这种方法成神的人都失败了。”霍山道,“可是又的确有因为百姓们觉得他成了阴神,百年内祭祀不断,后来他就真的成了阴神的存在。” “哦。”陈玄帆哦了一声,而实际上是他彻底糊涂了。 然后放弃了继续追问。 再问下去更糊涂。 人嘛,难得糊涂。 放过自己更快乐。 反正他只要知道,刘一勇这家伙是在诓他就行了。 于是第二天,陈玄帆去找刘一勇报仇了。 可是见到人,他又把开口的质问给咽了。 队正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一看就是有准备。这是如果质问他,就很可能会再得到一堆更让人迷糊的信息。 那就不如换个方式。 陈玄帆眼珠一转,皱眉看向刘一勇:“队正啊,我想问你个问题呀。” “哦?你问吧。”刘一勇一脸的沉着冷静,丝毫不慌。 陈玄帆问道:“上次咱们去杀鱼妖的任务,你怎么没去领军资回来?” “啊?”刘一勇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就是一愣。 “别啊呀队正,难道咱们上次不算是出营做任务吗?” “当然是了。” “每次出营做任务,是不是都是昨天那样的军资可领?” “……虽然有多有少,但的确是有。” “那咱们上次为什么没有?”陈玄帆做出一副不解的模样,“是不是队正你忘了领了?” “怎么可能?是校尉没让我去领。”刘一勇立刻道。 “那你问过校尉了吗?” “没有。” “那我们是不是亏了?” “……好像是。” “那你要不要去找校尉问问,能不能给补发一点?” “事情都过去了,还能补发吗?而且这些军资都是对付鬼物的,对妖物没用。”刘一勇不太想去找辛朔。 这里面有坑。 找后账这种行为肯定会让辛朔很不爽,虽然他没有理由为难刘一勇,可他是校尉,可以找很多借口和刘一用切磋,然后打他一顿。 可是事关甲字队的军资,他作为队正,不出头似乎也说不过去。 当时让他们去对付鱼妖,辛朔想的是,他们到了地方就老老实实的挖坑,在池塘的边上挖坑,然后把池塘里的水引到挖好的大坑里。等池塘里没水了,再将鱼妖杀死。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也很消磨时间,耗费体力。 换句话说,辛朔也是摸清了这些新卒们的心思,知道他们肯定会为了在营地之外待着,乐意去这么做,也算给他们换了个地方驻扎操练。 同时,也有借口给他们发军粮。 一举两得。 可没想到后面会有将军山的事。 刘一勇对辛朔的想法心知肚明,可他也很清楚,陈玄帆给的这个理由,是个多索要军资的好借口。 有枣没枣打两杆子,万一有呢? 补发一点,那也是赚了。 所以他有些踟蹰不定。 “队正,那不是正好吗?要的就是让校尉补发咱们这次能用上的。”陈玄帆继续义正言辞的鼓动他道,“队正,你想想,这春耕前后,邪教魔物最常出来作乱,它们驱使的可都是阴煞之气和鬼物。朱砂符纸黑狗血,这些东西多多益善呀。到时候万一遇上了,砸也能砸出个平安来。你也不像兄弟们有所闪失的,对吧?” 对呀,他娘的太对了。 刘一勇看着陈玄帆的眼神都在骂人,说的对的不得了,你他娘的怎么不去? ……对呀,你去不了呀,是得我去,是让我是你他娘陈玄帆的倒霉队正呢。 “行,我去!”刘一勇一咬牙,转身去找辛朔。 不就是大不了挨顿揍吗? 又他娘的不是没挨过。 为了甲字队,他得去! “哈哈!”等他走远了,陈玄帆在后面蹦了一个高。哼哼,让你欺负陈爷见识少。 哎呀,爽! 尤其是当刘一勇鼻青脸肿的回来,陈玄帆就感觉更爽了。 看在刘队正是在为了甲字队争取好处的份上,陈伙长很大方的给煮了两个鸡蛋。 滚脸消肿,还能吃。 两日后。 春雷响。 猎妖军,出营房,奔赴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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