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慈显然已经懵了，踉踉跄跄地被他拽出了收发室，留下陈大爷同样懵懵的凝视。 谌慈没想到第一次被男生牵手是这样的感觉，不对，确切讲，只是拽着手臂。</p>
隔着运动服，谌慈感到了富鑫瀚那双大手的火热。</p>
“哎呀，你慢点！”谌慈绊倒在了楼梯的第一个台阶上，富鑫瀚的速度太快了。</p>
直到这时，富鑫瀚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了。</p>
当他满怀歉意地转过头，向台阶下的谌慈望去时，谌慈正好抬起恶狠狠地看着他，可也就是对望的这一瞬间，谌慈因为绊倒而产生的怒气烟消云散。</p>
手臂上还有富鑫瀚的温度，九月的微风徐徐，像一杯柔棉的奶茶，醇香而淡然，可钟爱言情小说和表演的谌慈从未想过自己就这样被一个男孩儿“拽”出了情愫。</p>
阳光穿透教学楼的大厅，将富鑫瀚额头上汗珠的七彩光芒折射在谌慈的双眸。</p>
此时的富鑫瀚，在谌慈眼中当然也是七彩的——赤橙黄绿青蓝紫：热情、安全、活力、希望、淳朴、稳重、大器。</p>
谌慈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入戏”太深，一共才说了两句话，怎么就能分析出他这么多优秀的品质，怎么就会认为他的寸头比别的男孩儿好看，怎么就认为他180cm的身高更加威武，怎么就会认为淡淡欲出的小胡子比别人更加性感，又怎么就能认为还未经世事的眼神会如此深邃。</p>
总之，就算他还挺帅，也不能就这么“沦陷”了啊。</p>
“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太着急了，班主任也等着我把你带回去呢，我……”。富鑫瀚还没说完，又一声大叫响彻教学楼。</p>
陈大爷应声跑出收发室，看到谌慈和富鑫瀚坐在楼梯下，一个揉着脑袋，一个揉着肩膀。</p>
“没事儿吧孩子们？”陈大爷凌波微步一般地冲到了二人面前，把他们扶了起来。</p>
“他砸我……”富鑫瀚继续揉脑袋。</p>
“她拽我……”谌慈也不断地揉着肩。</p>
“都能抢话，嘴还挺利索，看来是没事儿”陈大爷竟然在他们二人还嘟嘟囔囔的时候自言自语地转身回去了。</p>
或许是陈大爷的温暖和古怪形成的鲜明对比，触到了谌慈和富鑫瀚的笑点，心中的灿烂明亮地写在脸上，如果不是陈大爷又跑出来做了一个静音的“嘘”的动作，示意他们不要影响到其他班级，他们俩人说不准还会继续灿烂下去。</p>
“对不起啊，没想到把你拉了下来”谌慈在笑声停止后第一时间道歉。</p>
“是我对不起，我走的太快了”富鑫瀚倒是觉得特别尴尬，因为一个男孩儿被女孩儿拉下楼梯，这要是传出去得多丢人。</p>
可是他又一想，本来自己弯腰是要去扶谌慈的，碰巧她又要借力站起来，在猝不及防的状态下被拉下来，竟然一头撞到了谌慈的肩膀，幸好只是一个台阶，要是再高一些，非得头破血流。</p>
富鑫瀚对于这样的尬聊感到特别别扭，他根本无暇顾及谌慈迷妹一般地眼神。只是想着赶紧把她带到班级，然后向齐老师交差。不过他也真的很纳闷：虽然刚入高中，但是也不至于连班级都找不到，还非得跑到广播站去昭告天下，念出自己的名字，让同学把自己领回去，这个女孩儿到底是有多笨啊？</p>
富鑫瀚哪里知道，谌慈的“笨”，其实是“名扬天下”的。</p>
谌慈刚出生不久，父亲谌勇浩从母亲田慧哲手中接过她的时候，竟然不小心把孩子掉到了地上。虽然各项检查显示谌慈所有的生命体征尤其是脑部没有任何损伤，但是“摔孩子事件”自此在田妈妈心中就落下了“病根”：无论谌慈在成长中做错了什么事情，她都会归结到谌勇浩身上，说是他把孩子摔笨了，智商摔没了。</p>
所以，谌慈的小名，就是笨笨。</p>
田妈妈认为，“破”笨的最好方式，就每天叫她，无时无刻地叫她，这样物极必反，女儿一定不笨。</p>
谌慈也是相当“争气”，从幼儿园开始再到小学，所有的学习项目都遥遥领先，甚至从初一直接跳到了初三，而无论是对于她自己，还是家人来讲，这回进入这所省重点高中其实也没什么悬念。所以，父母就把关注的重点放到了谌慈的打扮上。</p>
“谌慈，我当初起名字的时候，用了‘慈’这个字，意为仁爱，不是让你见一个明星爱一个明星，像磁铁一样黏住他们，然后再学那些花里胡哨的穿衣打扮”谌勇浩在谌慈高一入学前第一次正式地找她谈了话。</p>
“老谌同志，我这叫道骨仙风好么，大裤腿大袖子，多有范儿！”谌慈头也不抬地刷着朋友圈。</p>
“说了多少次不准叫老谌，我哪里老了？你给我指出来看看”谌勇浩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跑题了。</p>
谌慈的心里乐开了花，她就知道，只要把思路引入谌勇浩最在意的“变老”的方向上来，自己的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p>
可是如今，谌慈自己真的有“问题”了——她隐约地意识到不能任由这样的情愫疯长，因为“早恋”这个词对于家长而言的确不是能够轻易接受的，但是她的确控制不住内心的波澜。</p>
谌慈默默地看着富鑫瀚，她觉得有一切都是天意，如果不是自己跳级，她怎么会成为富鑫瀚的同学，就算没有跳级，成了他的师妹，也肯定不会像同班同学一样能天天看到他。</p>
可是谌慈也明白，欲速则不达。</p>
这个时候，静默和沉住气是必须的，否则非把这个傻乎乎的可爱少年吓跑不可。</p>
“谌同学，你发呆发够了吗？再不回去一节课都要过去了”富鑫瀚一脸无奈地看着谌慈。</p>
“噢，我就是觉得自己找班级麻烦，没想到老师派了你这个帅哥来寻我，本宫还真是欢喜呢”谌慈抬起头，竟然冲着富鑫瀚抛了个媚眼。</p>
“……行了行了，快走吧”富鑫瀚楞了一下，却不知自己的脸已经绯红。</p>
即便是微小的变化，也逃不出谌慈的火眼金睛。</p>
当然，有着“法眼”的岂止谌慈，阅人无数的齐老师在富鑫瀚把谌慈带进门时，只是余光扫了一下这个找不到班级的女孩儿，就已经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端倪，她喜欢富鑫瀚。</p>
第三节</p>
在连续接了好几个祝贺的电话之后，谌慈抬起头，灰蒙蒙的天空催促她赶紧闭上眼睛，而她的嘴角却也渐渐上扬。</p>
如今，她得到的是一种在别人眼中看来是绝对的成功的仰望：第一次一个人离开家乡，第一次走入电影大学的考场，第一次在略显紧张的状态中完全释放自己完成了浑然天成的表演，第一次以完美的人设出现在公众面前……</p>
当然，她也第一次删掉了富鑫瀚的微信，拉黑了他的电话和qq。</p>
这就是爱情？</p>
这就是爱情。</p>
这就是爱情！</p>
谌慈觉得心中有一团火，驱走了凛冽的寒，之前的孤注一掷让自己遍体鳞伤，以至于丢掉了行走的力气，失去了选择方向的能力。</p>
即便她还无法判断，这到底是怒火，复仇之火，还是更为“可怕”的冷漠之火。</p>
总之，她已微笑着明了：就算回到半年前那个夜晚，她答应了富鑫瀚的请求，这个男人也未必承担得了那种责任——</p>
“我不想强迫你。” 富鑫瀚一直紧紧拉着谌慈的手，一字一顿地蹦出了这几个字。</p>
“我刚才只是说，如果我愿意，是如果，不是一定”谌慈已经变得有些不耐烦了，她对于富鑫瀚的“苦苦相逼”突然有些厌倦。</p>
“那你到底有没有觉得我在强迫你？”富鑫依旧没有抬头，只是呼吸已经有些急促了。</p>
“富鑫瀚，你就非得这样吗？现在不是我有没有觉得你在强迫我的问题，而是你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谌慈用力甩开富鑫瀚的手，倏地一下站了起来。</p>
谌慈态度的突然转变让富鑫瀚有些不知所措，他一脸茫然地看着谌慈，嘴唇微微动了几下。</p>
其实，当谌慈说出“如果”的那一刻，她是在暗示富鑫瀚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了：如果连“如果”都没有，那她一定会明确地告诉他。</p>
然而，富鑫瀚偏偏执拗于“强迫”的问题，因为在他看来，如果谌慈不是自愿地报考，然后“跟随”他去警校所在的城市，那他会自责一生。</p>
“富鑫瀚，就算我没有觉得你强迫我，然后我自愿放弃朝思夜想的电影大学，为了和你在一起也考到你学校所在的城市去，你就经常能从警校里跑出来和我过周末了？这样你就不自责，你就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了，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以牺牲我的梦想为代价去实现你的人生价值了？”谌慈一连串的反问让富鑫瀚完全慌了神，他立即站了起来，却不知道怎么开口。</p>
“被我说中了吧，无言以对了，是吧？”寂静的公园里回荡着谌慈的冷笑。</p>
“我就知道，你是永远不可能像我爱你一样来爱我的。当初你跟齐老师说不报其他高校，就算以后毕业能考公务员再当警察也不报，而必须要考那里的时候，我就料到了会有今天。”谌慈咆哮着，心中的积怨喷涌而出。</p>
“不是这样的，我从没这么想过，小慈你听我说”富鑫瀚上前一步想抱住谌慈，却被重重地推开。</p>
“你有你的职业理想，我支持你，就算我觉得以后不会有那么多时间陪我。可如果咱们都好说好商量，共同想办法，把话说开了不也挺好吗？结果呢，你却说不想解释。你不觉得这样的理由荒谬至极吗？所以，你根本就不想和我在一起！”</p>
“你不爱我了！”谌慈终于说出了问题产生以来，她一直想说的这句话。</p>
夜，更深了。</p>
但是月光却如泼墨般洒在地上，银白的光芒在古旧的石板路上画出长长的阴影。</p>
谌慈在观察富鑫瀚的反应。这样的瞬间陡然变得漫长，犹如这漫长的夜。</p>
这样的静谧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谌慈动了动脚，每一步都踩在这月光绘就的帆布上，她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像是一条无法触及的悲伤的河流。</p>
富鑫瀚还是没有说话，他也感觉自己的心在这寂静的夜里游走，像是一只迷失了方向的夜鹰，不断回旋于过去的记忆与未来的恐惧之间。</p>
他思考着如何回应谌慈，心中充满了矛盾和挣扎。每一个想象中的场景都像是一幅幅夜色中的画作，既凄凉又让人心痛。</p>
谌慈深知，这话语破壳而出，她和富鑫瀚之间那层薄薄的假象也将破碎，就像月光下那脆弱的树叶，轻轻一碰即碎。她的心中充满了忧伤，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对未来的不确定感，这种感觉如同夜空中未知的星辰，遥远且深邃。</p>
虽然此前她反复在心中排练这句话，而每一次的练习又像是对心灵的一次刺痛。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伴随着对富鑫瀚的温暖记忆的不舍。她的内心戏剧性地拉扯着，既想紧紧抓住那些美好的瞬间，又急切想要逃离这无果的纠缠。</p>
夜风中，树叶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似乎在为她的决断鼓掌，又似乎在为即将流逝的青春哀悼。</p>
富鑫瀚依旧沉默着，他被谌慈这句话击得体无完肤。反而是谌慈深吸了气，那冷冽的风让她的意志更加坚定。她抬起头，目光中闪烁着月光下敏白的光泽，清冷而坚定。</p>
两个青春的影子，沉默而深邃，如同夜晚的诗篇，记录下这一刻的悲伤与释然。</p>
直到刚才说出那句话的瞬间，谌慈终于明了什么是吐之而后快。</p>
只是：</p>
之前的爱，都去哪儿了？</p>
&lt;/p&g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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