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王府内书房，辽王像一座肉山，斜靠在罗汉床上，手里捏着一张纸笺。</p>
“谁送来的？”</p>
长史道：“下官今早一来就看到这封信端端正正放在书案上，不知是谁送的。”</p>
辽王阴鸷的目光落在纸笺上，见上面写着：贾琮已密赴辽东，欲擒王削藩。</p>
就这么一句话，既无抬头，也无落款。</p>
辽王道：“沿途可有什么消息传来？”</p>
长史忙道：“如今已入冬，只有南下的，几乎没有北上的，各处关隘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动向。”</p>
辽王沉吟道：“此事你怎么看？”</p>
长史道：“下官以为此事颇为蹊跷，前儿世子在京中遇害，今儿又有人鬼鬼祟祟传来这个消息，未必是安着什么好心，难道是想激王爷起兵举事？”</p>
辽王缓缓点头，道：“今上命各世子送回的家书里邀诸王回京居住，大异常情，恐怕确有削藩之意，不过是未敢轻动罢了。</p>
咱们若先动手，朝廷可就师出有名了，且其余诸藩的意思也不清楚，此时不宜轻举妄动。”</p>
“王爷高见，下官拜服。那才收到的请王爷回京暂领大宗正的旨意……如何回奏？”</p>
辽王冷笑道：“我若回京便是虎落平阳，回去容易，想走可就难了，这藩是不削而削，本王还没那么傻。</p>
就上表说边关军务繁重，北狄似有扣关之意，本王不敢轻离。至于世子一案，便请朝廷另派清正廉明之士主持，本王决无异议。”</p>
长史点头道：“如此一来，王爷占着道理，反将了朝廷一军，堂堂藩王世子在都中被人谋害，朝廷若没个交待，诸王岂会伏气？”</p>
辽王冷笑道：“前儿邀我们回京安家，意思露了三分，今儿又借世子案召我返京任职，削藩的意思已有七八分。</p>
速派人联络诸王，就说朝廷欲削藩，看他们有何主张。本王兵强马壮，雄踞辽东，看朝廷能奈我何。”</p>
“是。”长史躬身道：“那这封无头无尾的密报就搁置不理么，请王爷示下。”</p>
辽王想了想，道：“近日朝廷动作频频，把副总兵高利并几个相熟的参将都调走了，虽是升迁，总叫人不大放心。</p>
贾琮这小子素来胆大包天，若说偷偷北上来取孤性命，他恐怕真有这个胆子。</p>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命城中亲卫营小心防备，王府的守军也要增加，着北镇兵马亦严加戒备。”</p>
“是，下官这就去办。”</p>
按制，藩王可配备三个亲卫营，每营5000余人。</p>
辽王府财大气粗，虽说还是三营编制，兵力却足足膨胀了好几倍，达到二十个营以上，控制了辽东三大核心城池之二，北镇和辽阳城。</p>
辽阳城为辽东镇治所，坐镇中枢，北镇辖七八个卫城，数十堡寨关隘，护住其左翼，奉天为其镇守北方前线，可谓稳如泰山。</p>
哼，贾琮，你若敢来，本王就让你有来无回！辽王冷哼一声，眼中厉芒一闪。</p>
忽听管家来报，说王妃又哭晕过去。</p>
辽王叹了口气，回到内室，见王妃已幽幽醒转，几个丫头正在小心服侍。</p>
“焕儿的事你也别太伤心了，朝廷会给我们一个交代，自家保重身子要紧。”辽王道。</p>
王妃年近半百，两鬓花白，早已不复昔年的美艳，这些日子突遭丧子之痛，更是憔悴消瘦了许多，闻言泣道：“王爷，我辛劳半生，就这么一个孽障，如今说没就没了，叫我如何不伤心？”</p>
辽王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且看开些儿，咱们不是还有十几个儿子么？”</p>
王妃听了，冷冷一笑：“王爷这些儿子这会子恐怕正弹冠相庆呢，焕哥儿不在了，都想着做世子呢。我看焕哥儿未必不是被他们所害！”</p>
辽王颇有自知之明，其余儿子有野心不假，却哪有这个魄力和手段，因摆手道：“你莫要胡思乱想，此事不是这么简单，如今风头不对，家里万万不能乱。”</p>
王妃拍桌怒道：“难道王爷都不在家里查一查？要说外人下手，图什么？</p>
焕哥儿又不曾与人结怨，恐怕视他为眼中钉的，不是外人而是骨肉兄弟！”</p>
辽王不便与她细说削藩的事，知道她报仇心切，头脑糊涂，只得安抚道：“好啦，本王自然要查，就从咱们府里查起，挨个的查，如何？你先将养身子为是。”</p>
王妃这才消停了些，寒声道：“王爷，谁若想顶替焕儿的位置，必得经过我点头，否则我断断不依。”</p>
“行行行，本王都依你。”</p>
他当年也是庶子承袭王爵，多亏妻子母族出力，因此对她总有几分感念，素来不曾拂逆她的意思。</p>
见她又呜呜咽咽哭起来，辽王只得耐着性子宽慰，直磨了大半个时辰，才算勉强安抚好。</p>
“王爷，杨总兵来访。”忽有丫头进来禀道。</p>
辽王一惊，杨雄怎么忽然跑来这里，事先也不打招呼，也不及细思，道：“叫管家好生伺候，本王这就去。”</p>
说着匆匆换了衣服出来，刚到正堂前，正碰着管家引着杨雄并一队亲兵进来。</p>
“杨总兵稀客稀客，驾临寒舍可是有事？也不先知会一声儿，本王也好略备薄酒。”辽王站在台阶上，拱手笑道。</p>
杨雄忙见礼，道：“正有些要紧军务来和王爷商议，不及事先禀明，失礼之处王爷莫怪。”</p>
辽王摆手道：“这话就见外了，你我共守辽东数十年，还讲究这些虚礼？里面请。”</p>
贾琮与王进等人并柳湘莲等好手扮成亲兵跟随杨雄进来，见辽王神色如常，并无悲戚之色，心中暗道果然是个枭雄，死了儿子眼睛都不眨，紧了紧手中枪杆，便想一个箭步抢上去将其搠个窟窿。</p>
众人见他蓄势待发，都聚精会神，严阵以待，只等贾琮抢先发动后，便各自动手。</p>
忽听身后传来密集脚步并甲叶声响，贾琮一惊，猛地回头看去，见一大队顶盔掼甲的军士正小跑进来，足有上千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将四处围得严严实实。</p>
杨雄奇道：“王爷，这是……”</p>
辽王叹道：“杨总兵应知犬子在都中遇害，本王白发人送黑发人，深恐对头还有后着不得不防啊。”</p>
杨雄点头道：“王爷节哀，此事朝廷必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届时定将贼子千刀万剐。</p>
如今加强府中防卫，亦是稳妥之举，足见王爷了得，虽经大变，方寸不失。”</p>
辽王摆手道：“杨总兵谬奖了，不过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罢了。请。”</p>
贾琮眉头微皱，此刻击杀辽王，众人都跑不掉，这笔买卖不划算，还得另寻机会，因把踏出小半步的脚缓缓收回来。</p>
“你们在外面守着，我和王爷说话。”杨雄转过身朝贾琮使了个暂缓动手的眼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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