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以诺回到明园已是深夜,一楼的灯还亮着,便下意识的朝会客厅的方向瞥了一眼,正巧里面的人也看了过来。徐达忙朝她欠身致意,她点了点头,径直上楼去了。 一进房间看见了蜷缩着身子睡在沙发上的兰姨,旁边的条几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药膏和纱布。 她把鞋脱在门口,轻手轻脚地去床上拿起薄毯,手还没落,沙发上的人就醒了。 梅兰迷迷瞪瞪地坐起身,揉了揉发困的眼睛,“你怎么才回来?吃饭了吗?” 她倚着沙发站着,冲兰姨莞尔一笑,“您每天都问一遍,真的不累吗?” 瞧见她还有心思耍贫嘴,梅兰倏地睁大眼睛,困意一下消了大半,没好气道:“我乐意,要你管?” 她气恼地睨了她一眼,低头时余光瞥见她明晃晃的白脚丫子,便抬腿朝踢她的屁股踢一脚。 “我看你以后出门也别穿鞋了。” 梅兰气呼呼地瞅着她,她却厚着脸皮过来搂着她的肩,头窝在她脖颈娇嗔,“我不是图一会洗澡方便吗?” “您生气啦?” “你当我是气球啊!去去去,赶紧去洗漱,都几点了,一会还得上药,你还让不让人休息了!驴都不带这么拉磨的。” 梅兰假装生气,一股脑儿把人推进浴室,自己却躲在门后捂着嘴偷笑。 可她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 宫以诺洗漱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她发红的眼睛。 她没有多问,而是老老实实趴在床上,任由她摆弄。 看见她这么听话,梅兰轻声询问,“是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困了。” “真的?” 她忽然侧过身来。 床头的暖灯照在兰姨娴静如水的容颜上,有种说不出的温柔慈爱。 那种感觉就像山涧里的清泉涌入了贫瘠之地,滋养着每一寸干涸的地方。 她单手撑着脑袋,定定看着笼罩在光环里那张充满慈蔼的面容,莫名的感到安心。 大概这就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我问你话呢!你看着我做什么?”梅兰担心她,脸一沉,凶了她一句。 她却笑盈盈地盯着她,晶亮的双眸透着孩童般的狡黠,“即便说了您也不信,还让我说什么,这不是平白浪费口舌么?” “我…”梅兰结舌,只恨恨地在她胳膊拧了一把。 她们两个人斗嘴,梅兰回回落下风,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就你这样的,不找个人管管那还得了?”她气恼地扔掉毯子叫嚣着要找帮手,“哼,我…我这去找人,我不信…他收拾不了你!” 宫以诺知道她说的不过是小孩的气话,在这里,她能找谁,石头吗? 却不想刚准备关灯睡觉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房门锁被人打开。 只见兰姨笑呵呵地引人进来,委实灿烂得像朵芍药花。 “这么晚了,你们休息吧,我先出去了。”说着她便暖心的关上了门,走时还故意冲她使了个眼色,像是挑衅又像警告。 宫以诺陡然升起一种身在烟花巷的错觉。怕是给兰姨一条帕子,她就敢说‘不好好伺候大爷,回头我扒你的皮’。 有了前车之鉴,她整了一下睡袍才懒懒地坐起。 女人姣好的容颜在朦朦胧胧的光影里竟也不失颜色,她白皙如玉的指尖淡淡扫过蛾眉,那一举一动不似刻意为之,却妩媚地恰如其分。 她秀气的眉眼朝他身上一瞟,嘴角随即勾起一抹讥诮。 “明大总裁天天晚上到我这里来,难不成是动心了!” 女人悠悠的语调中夹杂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暧昧,那高傲的姿态里还隐约有一丝丝顽皮。 她像极了那些游走情场的老手,似乎很有拿捏男人本事。 明无垢低眸淡淡睨了她一眼,平静的眼底漆黑如墨,依旧不显山露水。 几天相处下来,宫以诺不再刻意揣度他的心思,而是换了一副轻佻漠样。既然做不到井水不犯河水,那就两看生厌吧。 只见他把手机放到她手边二话不说转身走了,看到手机屏的那一刹那她仿佛得了个烫手山芋。 屏幕里的小丫头睁着红红的眼睛正盯着她看,见宫以诺也瞧她,眼眸忽地亮起,甜甜叫了一声婶婶,软糯糯的声音直要把人心化了。 可童音未落,屏幕就黑了,接着手机里便发出阵阵嘈杂声,你来我往地争执,一浪又高过一浪,互不相让。 她只觉耳朵嗡嗡作响。 原来日子…还能这么过,虽吵闹但也温馨,生气也不失和气,争吵像油盐酱醋给日子添了滋味,不咸不淡都是因为那杯‘白水’专注和稀泥。 最终孩子的哭闹声和女人的训斥声在男人的安抚声下慢慢消停。 没一会儿茹焉出现在屏幕里,红着脸朝她连连道歉,“真是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这臭丫头什么时候拿了江潮的手机给无垢通了视频,这么晚了还打扰你们休息,实在抱歉!”女儿接二连三地打扰人家就算了,结果她一时没忍住脾气还嚷了一顿,如果不是因为大晚上江潮不合适露脸,茹焉根本没有直面她的勇气。 好在没等她说话,茹焉就被女儿挤出屏幕外。 “我不臭,妈妈臭,妈妈才是臭妈妈。”小丫头伸出小胖手抹净脸上的泪珠就冲她咯咯地笑,原本好看的月牙眼此时红肿得像只小兔子。 她赌气说:“我不喜欢妈妈了,我喜欢婶婶,一百个喜欢。”说到兴时她开始用手比划,显然一只手根本不够她数。 只听砰一声,手机屏又黑了。 电话那头小丫头咕哝了一句,“诶呦…把婶婶摔了!咯咯…” 孩子的笑声如铜铃般悦耳。 她扶着额头微叹了口气,这么大点儿的孩子正是开始记事的时候,记得快忘得也快,喜好也最是无常。所以对于她的喜欢,她并未放在心上,总归过不了多久,等她离开明家,这丫头自然会把她忘记,只是每晚这么折腾也不是回事儿。 没过一会儿,小丫头捡起手机又开始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叽叽喳喳说不休。屋里灯光是迷离的,头脑里是混沌的,她似乎回到了沃弗顿庄园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日子,清冷的脸庞在不知不觉中浮上了一抹慈母般的笑意。 …… 第二天清晨,宫以诺睡到自然醒,这是她来到江城睡的第二个好觉。 醒来时,床头的灯已被人熄灭,他的手机也不见了。 今早,餐桌上也只有她们三个人。 孙妈见没人问及男主人,便主动挑起话题,她说明无垢一大早就走了,大概要去京州出差一个星期。 咋听到这个消息时,宫以诺心里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昨晚她还在考虑怎么糊弄那小丫头,这下好了,至少最近几晚她不会缠她。 本想着能清静几天,谁知早饭过后,又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以诺姐!”江焘一下车径直奔向躺在椅上晒太阳的女人。 宫羽琛也不甘示弱,甩上车门就追了过来。 她刚睁开眼便看到不远处你追我赶的二人。 “姐!”宫羽琛抢在前面又叫了一声,江焘紧跟着也喊了一声。 没等她应声,这对活宝便当着她的面较起了劲。 卧龙说:“你瞎喊什么?这是我姐!” 凤雏回:“嘴长在我身上,我想喊什么就喊什么!你管得着吗?” 卧龙又说:“你先搞清楚,这是谁的亲姐,你说我管得着吗?” 凤雏又回:“你姐是你亲姐不假,但也不妨碍我喊她姐啊!你说你一个当人小弟的也未免得管的太宽了!马路那么宽,你怎么不去管管?” 卧龙稍逊一筹,便展开人生攻击,“以前光知道你脸皮厚,现在才发现你不仅脸皮厚,脸还特大!” 凤雏顺势回击:“小爷不才,比你是还差那么点!” 于是两个在谁的脸大这个问题争执了好半天,直接快进到白热化阶段 “呦呵!你小子今天是铁了心要找茬!” “先找茬儿的貌似是你个臭小子吧!” “你才是个臭小子,你也不想想小时候你尿床的时候,是谁给你放的风?。” “你尿裤兜里的时候,不也是我给你挡的弟弟?” 宫以诺本来躺着听他俩你一言我一句的拌嘴,拌到一半又听他们俩开始互相揭老底。照这样下去,怕是底裤都不保了。 她豁地起身,“很光荣是吗?脸皮够厚是吧!要不我把大家都叫过来,给你们俩评个胜负?” 她一开口,两人立刻噤声,一个摸脖子抬头看鸟,一个手插裤兜低头踢草。 宫以诺简直无语至极,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俩货光长了个子,脑子是一点不长。 “都多大了,怎么还跟个吃奶的孩子一样!” 宫羽琛和江焘是发小,光屁股的友谊,两人好的时候同穿一条裤子,吵的时候狗都嫌烦。 想起那段光阴,她不禁觉得好笑,只是人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样,以后还找不找老婆了? 她轻叹一声,抬手指了指前面。 他们俩便乖乖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明园的西边是小型高尔夫球场,里面正有几个花匠正在打理草坪。 作为姐姐的贴心小棉袄,宫羽琛一下就明白她的意思,江焘还微微愣了一下,当看到宫羽琛垂头丧气的表情时才恍然大悟。 他们小时候因为吵嘴没少被宫以诺罚,而她的惩罚手段更是花样百出,诸如手绑手共处一天;面对面唱《团结就是力量》;四个人玩捉红尖,他和宫羽琛是铁红尖,输了受罚,两学霸虐两学渣,学渣毫无还手之力,只有被虐得份。 让他刻骨铭心的还是小学毕业那年。她带他们去了京州最大游乐场庆祝升学。因为他俩中途‘抽风’,她大发善心让他们玩了他们最想玩的过山车,还说前排‘风景独好’,于是他和宫羽琛被安排在了最前排,整个过程他们生死相依,最后互相搀扶结束征程,难兄难弟一下来就吐得昏天黑地,当场社死。从那以后,他俩再未踏入游乐场一步。 追忆往事,江焘后悔莫及,他就不该多嘴通知这二货他哥出差,这下好了,还连累自己被罚。 “姐!”宫羽琛还想着宽大处理。 却见她漫不经心地说:“今早宋意过来放下几份摩登乐园的套票。它的规模在全球都是数一数二的,这几天正在试运营,刚好我今天有空,你们俩有兴趣吗?” 闻言,宫羽琛不争气地滚了滚喉结,结结巴巴道:“…咱家…高尔夫球场挺大的哈!姐…我去帮忙了。”说罢,他就脱下外套,撸起袖子一溜烟跑了。 江焘瞧他那副怂样,内心十分鄙视,他可不是没出息的宫二,“以诺姐,我中午就不走了,我要吃你包的饺子。”说完,他就脱了西服摘掉了手表,一副准备大干的架势。 石头窝在椅子下继续陪着主人美滋滋的小憩。 没过一会,林管家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话里话外都在谢绝两位少爷的好意。 不曾料到… “今天阳光不错,晒晒太阳有助于强筋健骨,正好他俩身子弱,全当锻炼身体吧!” 林管家抬头望着蓝天白云,今天确实是难得的大晴天,就是日头…有点毒。 监了一会儿工,宫以诺就起身回了房间,把头发高高挽起,换了一身休闲服去了厨房。 孙妈看到她进了厨房,还吓了一跳。 她和孙妈打了招呼便开始准备食材,择菜洗菜切菜调馅都游刃有余。 孙妈愣是站在原地看了她半个多钟头,直到她问:“饺子粉在哪?” 孙妈方过神,把面粉找出来递给她。 她舀了几小碗倒在面盆里便开始和面。 那双修长的手干净又漂亮,白白嫩嫩的,可偏偏这看着就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干起活来倒像个老手一样麻利。 “您喜欢吃什么馅儿的饺子?” 她冷不丁的问了一句,孙妈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我…我啥都喜欢…需要我帮忙吗?” 宫以诺指了指水池里的活虾,“您帮我把虾处理一下吧!我再调个三鲜馅。” 孙妈连忙应承下,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她们家老太太还真是独具慧眼。 临近中午,卧龙凤雏受罚回来,两个人都认为是对方牵连了自己。 宫羽琛觉得江焘十分碍眼,“你怎么还不走?” 江焘也看他不爽,便故意刺激他,“我为什么要走?以诺姐让我留下,她还说要给我包饺子吃呢!” “我大姐给你包饺子?”宫羽琛好似听到了什么大笑话,“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说罢抬脚就走。 饭桌上,梅兰看到宫羽琛板着脸便问:“怎么,你不想吃?” 他怪声怪气道:“她又不是专门为我做的?” 梅兰不禁好笑,“这饺子还没吃呢?醋倒先喝上了?你也不怕胃酸。” 宫羽琛抬头看了一眼兰姨,又怨怨地扭头看着吃里扒外的亲姐,“我胃不酸,我心酸,也不知道谁才是她亲弟弟!”如果不是他随了长姐的美貌,他都该怀疑自己是不是捡来的。 同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孙妈无从开口。 梅兰不愿再搭理他。 而自己的亲姐姐至始至终连个眼神也没给他。 不过最会搞人心态还得是江二少,他直接掏出手机拍照发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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