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气急败坏,却不敢追出门外,只好在院儿中破口大骂,意图再将麻三儿吸引进来。 可这一回,麻三儿当真是领教了他的厉害了,无论他怎样叫骂,就是不肯进去。 他心中也是纳闷啊,怎么这么个糟老头子就是不肯出门半步呢? 想来这院中定有古怪。由此,他连院门儿也不敢碰了,只好依样在院儿外斗口不休。 可时间稍长,麻三儿便觉出了阵阵的不安,倘或那虎妖也闻声回转,自己和六格格又岂是他二人的对手呢? 他心念及此,不免暗骂这老狐狸狡猾,竟使出这等的稳军之计来瞒哄你家三爷,可动作上却不敢有丝毫的耽搁,急忙拉起了六格格回身就跑。 六格格已见识了他与那老者交战,而今却要仓皇逃遁,心下虽然不解,可又不便开口询问,只得一同落荒而走。 两个人一路奔逃而来,直跑得手麻脚软,这才停下来歇息。 待他们喘息甫定,六格格才动问起事情的原委,麻三儿便将昨夜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讲给她听了。 六格格听闻那老者如此邪恶,难免怕上心来,正要劝说麻三儿继续逃命,却忽闻一阵叱咤之声由远而近,二人正不知是吉凶还是祸福,只好再次藏身于荒草丛中,寄希望于可以躲过此劫。 他们正自心中纳罕呢,却见远方有一人一虎狂奔而来。 跑在前面的正是那虎妖,他后胯上中了一箭,一瘸一点,跌跌撞撞,身后则追着一个猎人,风风火火犹如天神下凡。 再看他,头戴獐皮帽,身着鹿皮衣,背后宝雕弓,手擎五股叉,凶神恶煞好似魔王附体,筋肉虬结好似铁铸的罗汉,口中怒吼胜雷鸣,两脚交错似奔马。 那虎妖早已跑的是气喘吁吁,堪堪不行了。 麻三儿却知道他本是被人以邪法儿幻化而成的,若不及时搭救,难以探知个中的原委,便挺身而出,拦在了当道。 那猎户忽见有人拦路,还以为是来了个同行,欲抢他手里的行货,急忙高声喊道: “呔,哪里来的狂徒,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地盘儿,胆敢抢我的口中食,争我的盘中菜。还不快快闪开,饶了儿的狗命。” 麻三儿情知他误会,却也不及多做解释,见虎妖跑近,忙脱下身上的布衫,兜头一罩,就势一个扭项,就将那虎掀翻在地了。 那猎户见麻三儿不听喝阻,不由得暴跳如雷,急擎手中的钢叉,就要当胸刺来,麻三儿自是不肯束手待毙呀,忙拔出腰刀,凝神接战,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那被摔倒在地的老虎竟自口吐人言, “诸、诸位英雄好汉,且饶了我的性命吧。” 那原本气冲斗牛的壮汉,忽听得野兽开言,不免被吓得魂飞天外呀。 他虽然在山中打了数十年的猎,可从没见过这等的场景啊,况且靠天吃饭之人,哪儿有不迷信的,还以为着是自己生性暴虐,惹恼了山神老爷了,脚下一个没留神,竟然就拌在一块儿凸起的山石之上,挣错间摔了个七荤八素,就连手里的钢叉也跟着飞入草丛之中了。 麻三儿也万没料到,这虎妖能在变化之后口吐人言,急忙将猎户扶起,开言劝慰道: “壮士休怕,这里端的不是讲话之所,咱们还是尽快寻个去处,将话说明白为好啊。” 那猎户见麻三儿并不惊慌,心下倒有三分佩服,急忙抱拳拱手道: “小人不才,家下倒是个去处,虽然简陋,好在物什齐全。不如就随同我去家中一叙如何?” 麻三儿见他面带至诚,又兼实在没其他地方可去,只好就点头答应了。 三个人七手八脚的将人虎从地上抬起来,又自草中寻回了钢叉,这才依着那猎户的指点,向着林中去了。 好在猎户的家并不甚远,几个人也就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但见林边一处小小的庄院,柴门半掩,草房几间,虽然简陋,却显得清幽雅致。 这个时候,那只受伤的人虎也能走上几步了,于是三个人,一只虎,都穿过那窄窄的柴门,进到了院子里了。 这处院落虽然不大,却拾掇得非常干净,显见主人也必是个心灵手巧之人。 靠着山墙的一排木架上,晾晒着鹿肉,山鸡,还有两只剥了皮的野兔。 那猎户走入了屋内,取出几只由松木做成的板凳儿,请他们坐,而那只老虎也没了先前的凶相儿,竟自学着人的样子,忍着疼,坐在了一处木凳之上。 猎户见了,颇觉新鲜,却也情知内里必有缘故,急忙取过粗瓷大碗,盛满了由山泉水烧制的粗茶,给他们解渴。 麻三儿等人用过了茶水,心头之火渐消,见那老虎兀自坐在凳子上发呆,不觉好笑,便开口问起了缘由。 不料,那老虎听到众人都有此一问,竟自呜呜咽咽的哭将起来,一面咧开了血盆大口,就讲起了一段奇异的往事。 原来,他家祖上那就是本地的老户,闲常时节春种秋收,入山冬猎,一年四季虽然辛苦,却也搏了个丰衣足食,家境殷厚。 可是到了他这代,家道已经大不如前了,再有就是人丁不旺,除了他而外,家里还有个叔叔,却是个好吃懒做的痞子,尤爱下场博彩,经常就输得精赤条条的,连门儿都出不去,因此都被乡里人唤做“光腚汉”。 他母亲死的早,家中就只有父子二人相依为命,可他叔叔毕竟也是近族人,又没有饭辄,他爹便将他留在了家里,想着能让他干些农活儿,收收他的心,将来再给娶房媳妇儿,也不旺了兄弟一场。 他这个叔叔自打搬到家里以后,却也手脚勤快,不但将农活儿全包了,还炒的一手好菜,哄的他爹一时高兴,就在这山里给他盖了几间草房,让他开荒自耕。 后来,他爹老了,便将一家的活计都交给他打理,他叔叔也时常过来,一同帮忙收割稻谷,洒扫庭院,一家人倒也是其乐融融。 可再后来,大清国国力日衰,临近黑龙江的罗刹国便借着这个机会觊觎我国的领土,时不常的派兵侵扰。 更可怕的是,随着罗刹人的到来,一种被叫做罗刹教的东西也就渐渐席卷而来。 据传,这是一种来自异域的邪教,教徒不但崇拜月神,更活吃人肉,经常将掳来的孕妇剖腹取胎,或将青壮男子剥皮抽筋,做成了腊肉来食用。 这类谣言是越传越邪,弄得乡民人人自危,只好纷纷结社自保。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的这个叔叔竟然也和罗刹教搭上了钩,时常同他们一道侵扰村坊。 起先他对这类传言并不相信,只是常被叔叔叫去吃饭,且总能吃到新鲜的肉食,这在以农耕为主的乡间那可是不常见的,且这种肉肉质细嫩,不似一般的兽肉,询问起来,叔叔只推说是嫩鸡,他也乐得及时享用,便没有疑心。 可有这么一天,他的父亲独自在家接了他叔叔的口信儿,就出门儿去赴宴了,可直到第二天晌午还没见其回来。 他心中疑惑,便前往叔叔家去寻父亲。可到了地方也没见着父亲的身影,叔叔只是推说可能在途中走岔了路,遂也留他吃饭。 他虽然着急寻找老父,却耐不住一桌子烧肉的诱惑,便坐下来吃喝,可只是刚刚喝了一杯酒,就被麻翻了,人事不醒。 等他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已身处一座酒窖之中,周边堆放着大量的酒糟,而自己则手麻脚软,浑身无力,纵然大声呼救,却始终无人回应。 约莫苦捱了两三天,才见窖门一开,他的叔叔出现在了洞口,先将他提出来,不由分说,就是一顿好打。 可说来也怪了,不论是棍棒,还是藤条,打在他的身上,丝毫都没有痛感,就如同打在一摊烂泥上。 他叔叔见状便取过一张虎皮,搓动他的五官跟四肢,应和着虎皮穿在了身上。 他只觉浑浑噩噩,可一旦穿上虎皮,便对血腥之气极为喜好,继而就想着大嚼生肉,渴饮热血,全然忘记了自己还是个人身。 他的叔叔又取过半扇儿人肉叫他啃食,他见其人的脚上还留有一只鞋子,赫然便是他父亲的,随即明白过来,眼前的人肉正是他父亲的尸首,却因邪法作祟,兼之棍棒相加,不得已啃食了人骨,遂善心沦丧,彻底就成了一头野兽。 自此之后,他只得住在了此间。 每天天不亮,就会被变作虎形,放至深山之中捕食过往的路人。 一旦将其咬死,还要拖拽回来,由他的叔叔将之抽筋剔剥,做成了人肉干儿食用。 他本心也不愿做这等茹毛饮血的伤人勾当,曾择机想将他的叔叔杀死,可令其意想不到的是,他的叔叔竟然力大无穷,不仅将他痛打了一顿,还险险把他也做成了肉干儿。 后来等相处的时间长了,他才从叔叔的口中得知,原来他家院中埋有一件灵物,能够消灾降福,还可助其力大无穷,得成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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