邑亨二十二年,国运衰微。 皇权将倾,世家强权当道,百姓敢怒不敢言。 看似太平的大祁王朝,已经外强中干。 忧国忧民,不愿与世家同流合污的的有识之士们都明白,昔日光芒万丈的大祁王朝已处在危难之际,这片广袤的土地在不停地呐喊求救。 已经试过千百种方法都无能为力的他们只能向上苍不停地祈求着,祈求着一颗明星从天而降,救大祁于将倾。 这年春末夏初,大祁三年一届的科举如期举行,各地学子纷纷离开生养他们的家乡,赶赴京城。 时年十九的闻松,也在这批人潮之中。 闻松身着藏南色长衫,系着同色系的发带,俨然一副书生模样。他身形瘦弱,脸色有些苍白,双颊也有些凹陷,整个人透着一股羸弱的气息。 他站在一个热腾腾的包子摊前,询问了价钱,精打细算之后,付了三文钱,买了一个菜包。 “京城的东西还真是比地方贵些。” 他无奈地嘟囔了一句,在他家乡,一文钱就能买一个菜包呢。 “涨价啦,”包子摊的老板听到了他的嘟囔,回嘴的同时,一双手正快速地包着包子,片刻儿都不敢耽误,“以前我们这儿,三文钱,俩!” 一句话的功夫,老板已经包好了三个包子,正在包第四个,“这年头,你们嫌贵,我们嫌没钱赚,你们难,我们也难,买卖个包子罢了,那么多意见。” 老板的嘴碎,闻松没有计较,他笑着,摇着头,走开了些。 诚如包子摊老板所说,都难。 明明是歌舞升平的大祁,人却活得异常艰难。 拿到菜包之后的闻松没有急着走,也没有急着吃,只是走到一旁,坐在一个台阶上,看着过路的人,又朝庄严肃穆的皇城的方向望了一眼,微微一笑,眼中浮现的是对这个中央之都的期待和向往。 三个月,终于到了京城。他心道。 闻松低头看了一眼怀中还冒着热气的菜包,小心翼翼地将它捧了起来,咬了一口,然后无奈一笑,怎么京城的肉包在他尝起来,别有风味呢。 “听说了吗?二公主在广纳贤才。我们或许可以一试。” 正吃着,闻松便无意间听见了些议论。他抬眼望去,原来是包子摊旁边的茶水摊上,坐下了几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应该也是参加今年科举的学子。 他虽没有听人墙角的打算,但对方的议论声实在是有些大,不止是他听见了,还有不少过路的学子都渐渐往茶摊方向聚拢。 “昭阳公主?真的?”有学子拿着刚买的包子,兴致勃勃地问。 闻松则仍然坐在原地,一口一口吃着他花三文钱买的,十分贵重的菜包,心思却已经跟着他们的话飘远。 当今圣上无子,膝下只有三位皇女,皇二女为贵妃所生,便是这些学子们正在讨论的“昭阳公主”。 另两位皇女虽然是先皇后所出,但听闻皇长女一心只爱收集面首,而小的那一位更是性情顽劣,任性非常,难堪大任。 据大祁的继承制,皇位是有子传子,无子传女,女无德无才,则由驸马暂代。因此,大祁历代皇室挑选驸马都是极为慎重的。 闻松又咬了一口菜包,按目前皇室情况来看,下一任皇位的归属不论是谁,都将创造大祁的历史,首位女帝,或首位摄政帝。 三位皇女如今都未嫁娶,圣上又年事已高,传位给皇女本人的可能性极大,因此,不少人都将宝押在了那位风评极好,有德有才的昭阳身上。 “昭阳公主不仅容貌冠绝京华,才德亦是数一数二,对我们这些学子也算是知人善任。” “是啊,听说她的门客,都能谋个好差事。” 闻松听到这,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 他虽出生在偏远之地,但凭着他看见的以及传到他耳中的蛛丝马迹,自是能判断出几分当前的局势来。 皇女昭阳,野心颇大。 若是之前他还不确定这突然而起的议论是为何,现在他则能真正看清了。 方才大声议论的那几个,故意吸引周围学子们的视线,为的就是让他们这些新进京的学子们对昭阳有个好印象,吸引些有能有识之士成为其幕僚、门客。若是达不到这个目的,能树立些口碑,也是极为有用的。 闻松吃完包子,才勉强果腹。他站了起来,拍了拍长衫,紧了紧腰带,一边感慨衣带渐宽,一边也在想—— 京城不愧为政治中心、诡谲之地,处处都是用心。 他叹了口气,往城外的破庙走去,那将是他今晚寄宿之地。 夜幕降临,一轮圆月渐渐挂上繁星密布的天空。 破庙内,篝火灼灼。 闻松坐在窗边,抬头望天,眼角似闪过晶莹,但很快,便被他迅速地抹去。 “兄台,你怎么不去二公主那儿试一试?” 破庙内不止闻松一个人,还有约十几二十个进京赶考的学子,一个一个也像闻松这般单薄。 来跟闻松说话的,是当时在城中,看热闹的学子之一。两人谈天间,这位学子才发现,闻松对昭阳根本不感兴趣,而这,让他觉得新奇,故而有此一问。 闻松转头,似是不解,问:“为何要去?” 原本是想询问闻松缘由,却被反问,书生一时间有些怔愣,不久,他叹了口气,靠近他,盘腿席地而坐,语重心长地道:“还是去试一试吧,万一被看中了,就不必如此风餐露宿了,将来,还会有一条坦荡官途。” 书生没有明说,但看他有些失落的模样,想必是去试了,但不成。 闻松察人入微,却不会安慰,只道:“就那么确定局面已稳,结果已定?万一站错了,押错了宝,风起云涌之中,如何全身而退,明哲保身?兄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有些事,不必拿官途去赌。” 闻松这番话说得不甚明显,但都是能来京城科考的读书人,他的言外之意,书生定然听得懂。 书生略微惊讶,望了眼四周,然后小声道:“不是她,还能是其他两位?” 在说“她”的时候,书生比了一个二,指代清楚。 这一次,闻松没有再开口,书生见此,也不再追问,便离了他,寻了个空地睡下,睡前喃喃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吃一顿饱饭。” 不知过了多久。 夜色渐浓,明月西移。 闻松仍然坐在原地,抬首,望月,观星,心里还在想着皇位继承的其他可能。 帝王之心一向难测,皇女昭阳如此大张旗鼓,说不定会引起圣上不悦。另外二位皇女在民间传闻中不佳,但却是嫡系血脉。 圣上对先皇后感情甚笃,举国皆知。先皇后去世多年,圣上一直遵守着“不再立后”的承诺,后宫除了贵妃,也再无他人。因着先皇皇后的关系,圣上对那两位公主也是极为偏爱。这种偏爱会否影响皇位的继承,犹未可知。 更不可知的是,这一次的皇位之争是否会波及百姓,如何波及?下一任帝王究竟是中兴之主?还是亡国之君? 闻松一边想着这些大逆不道的内容,一边躺下,将头枕在胳膊上,最后看了一眼在夜空中悬挂的闪烁星辰,缓缓合上眼,带着对立储一事的担忧,渐渐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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