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您说,我打算写一本志异,正四处搜罗一些奇闻异事,我想,医馆药铺,应该是最见多识广的。 这不,今日上元,您恰好开门,就想,这可能是缘分,是冥冥之中的指引呢?就一股脑儿地跑来问您了,是有些冒昧。” 阿茶这一番话说得极为诚恳,跟之前支支吾吾形成对比,倒让这个青年大夫信了九分。 “的确有一事,至今,都没有得到答案。” 大夫看着摆在台上的银两,喃喃道。 “那,说说?” “这事吧,发生在许多年之前,我那时只是个学徒……一天夜里,医馆门被敲响,说是有人突生恶疾。” 像是一个预兆,又像是一个暗示,阿茶的眼皮突然一跳。 青年大夫神秘兮兮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门外,小声道:“那病人啊,恐怕是某个贵人,住在县衙里……我和师傅去时,那人……上吐下泻,呕吐物和便物中,还带着血,师傅去把脉,只把出个脉象异常,竟然找不出病因,找不出病因,就断不出病症,没法对症下药……他……就这么去咯。” 阿茶皱着眉,“就这样?” 县令,断不出病症这些元素,倒是能对得上,但是远远不够。 “就这样,”大夫仍是看着银子,“后来,师傅走了,我就跑来这里安家了……” 这大夫开始说起自己的事儿来。 阿茶无奈地打断他,“病人的状况,可以详细说说吗?” 青年大夫一愣,“详细?左右你也不懂,说详细了也没用啊。” 阿茶故作高深地一笑,“是您记不清了吧?” 青年大夫生气地道:“怎么会记不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那场景可骇人咧!” “哦?” “你是不知道,他……他……他好像吐出了肉。” “肉?!”阿茶一惊。 “当时没敢细看。应该是……内脏……” 阿茶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心中已有猜测,“后来呢?” “后来,呼吸衰竭而死。” 青年大夫说着说着,打了一个寒颤。 阿茶顿了会儿,“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么?” “十年前吧。” “在哪里发生的呢?” 大夫警惕地看了她一眼,“问这么清楚作甚?” 阿茶也不再解释,而是看向那些银两。 大夫想把银子拿到手,只能乖乖回答:“我倒是想告诉你,但我说出来你不一定知道。” 阿茶微笑,“听听?” “连丰,一个特别特别小的地方,听说过吗?” 阿茶装出一脸茫然,“没有。” 青年大夫撇嘴,“反正我是告诉你了,这些银子我可都拿了?” 阿茶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请便。” 阿茶跟大夫道了别,走出医馆。 大街上已经没了方才的热闹,因为天空开始飘雪,行人纷纷躲避。 阿茶一边走在雪地里,一边回想青年大夫所说的话。 上吐血,下便血,还有内脏皮肉脱落,最后呼吸衰竭而亡…… 这病症,普通大夫或许不知,但阿茶从小走南闯北,见得多了,倒真的是知道这是个什么“病”。 严格意义上,这不是病,也不是毒。 医书上称其为“水银”,外敷治疮。因着医书上明确记载着“不宜内服”,故此,也没几个大夫郎中知道水银内服过后会出现哪些症状。 然而,阿茶是知道的。 因为她见过一种“淬毒”的暗器,触之生疹,入体则腐蚀五脏六腑。 这种暗器上涂的,就是水银。 按照青年大夫所说,公子森应该是在短期内接触了大量水银。 根据水银起反应的时间条件,可以推测公子森应该是在夜宿县衙之时,口服了致死的水银。 能不着痕迹做到此的首位嫌疑人,便是当时的县令。 想来,这也是质子之死这么大的事,在县志上的记载却是那般简单的原因。 可惜了,百密一疏。 天底下始终没有不透风的墙。 县令安排大夫诊治,大夫诊治不出,借此坐实了质子因患疑难杂症、药石无灵、与世长辞一事。如此一来,那夜的大夫和学徒就成了县令的人证,那他们就必须活着,只有活着,才不会让人生疑。 巧的是,这反而给了阿茶一个了解真相的机会。 当真是天网恢恢! 目前,阿茶有一点暂时想不通,水银致死的尸体并不难检验…… 走在飘雪之中的脚步一顿,难怪在送质子尸首回北漠之时,路遇“劫匪”,质子尸首被大火一烧,化为灰烬。 这是一步一步全都准备好了。 在连丰之时,不会有尸检,离开连丰,则不能尸检。 月已西沉。 眨眼间,银装素裹。 再热闹的节日,也会有沉寂的时候。 在沉寂之中,还有两人精神百倍。 晏安从阿茶处听闻质子死因后,便将藏着的秘密,告诉了阿茶。 “这次出宫,是我得知,公子森之死另有蹊跷,而导致他被害的原因,与一桩丑事有关。” 阿茶一听,心跳雷动。 “公子森之所以会死,他心腹随从之所以被追杀,不得不隐姓埋名,都是因为这件丑事。” 晏安美目变得冰冷,“南绍儒与公子森交好,是为了利用公子森寝宫的密道,与徐贵妃私通!” 南绍儒与徐贵妃相识于教坊,两情相悦,不料,徐贵妃忽然搭上帝王,得了恩宠。 可不知怎的,南绍儒竟然胆大包天,利用督造宫殿这一特权,修筑了密道,与徐贵妃秘密联系,行些龌龊不堪之事。 晏安初从公子森心腹处听得此事,怒火中烧的同时,又觉得离奇,并没有全信。 原因无他,只因徐贵妃与质子寝宫,相隔甚远,途经多座宫殿,若是要修建密道,很难不引起旁人注意。 不过,在听了公子森心腹的遗言后,她也确实试过去找密道,无果。 后来,质子寝宫变成了博识堂,她也就不便再前往。 没有音信的事,她不敢大张旗鼓。 只是后来,她在藏书阁中,无意间翻到了一份大祁帝宫的旧地图,才惊觉,徐贵妃以前的住所,正是昭阳现今所居之寝宫。 昭阳寝宫与博识堂,可就近了。 又逢父皇赐婚,似是欲传位无垢,她才下定决心,来连丰一探。 如果徐贵妃与南绍儒私通坐实,那么昭阳与南家,就不会再是无垢的威胁。 她虽然不能登皇位,但还有一个同父同母的亲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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