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夕阳，将萧瑟大地染成一片艳红。</p>
在晚霞映照下的葛家洋房，外观其实并不特别。</p>
超过三十年的屋龄，让那面原本干净的围墙渐渐爬满了藤蔓，就跟这社区里其他的独栋洋房没什么两样。</p>
可不管经过多少年，只要看见这栋房子静静伫立在那里，方立权的心就会感觉到平静。</p>
门旁那棵龙眼树枝叶已枯黄，不若夏天时的枝繁叶茂、结实累累。</p>
“如果是夏天……”方立权站在门口，微笑想起过去那些欢乐的夏日时光。</p>
每到夏天，龙眼成熟可以采收了，一定会有一个横冲直撞的小女孩缠着他，要他陪她一起摘龙眼。</p>
通常是她爬树，他在旁边把风，同时还要留心穿裙子的她是否因太过粗鲁而曝光，不过如果她看上了树梢顶端接受日光充份照耀、长得又大又甜的龙眼，那么他就会舍命陪君子，为她摘下一串串硕大甜美的龙眼。</p>
看她一边开心地吃，一边捧着颊鬼叫好甜，他就会跟着微笑。</p>
十岁那一年，他被带回葛家，生活了八个月，那八个月是他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也是他最珍惜的记忆，葛家一家人之于他，甚于一切。</p>
李念馨带他离开家暴的父亲，教导他生活的规矩，葛青鸿则以身教让他知道，当一个男人不需要比谁的拳头大。</p>
而那个小他五岁的丫头葛莉丝、葛家唯一的掌上明珠，从她身上，方立权得到当一个哥哥的责任感，也学到对人释出善意其实很简单。</p>
莉丝那丫头还是一样莽撞吗？念馨妈妈身体有没有好一点？青鸿爸爸呢？还是一样就算再忙也要跟妻女吃晚餐吗？</p>
“不要拉我，你很烦耶！”</p>
不远处骤然响起一个凶暴的男孩喝斥声，瞬间吸引了方立权的视线。</p>
“我拉你又怎样？我还要拧你耳朵咧，做错事情本来就要受到处罚！”</p>
他看见一个穿着高中制服的女孩正粗鲁地拧着一个小男孩的耳朵。</p>
那女孩在这么冷的天气里穿了件红格子百褶短裙，底下是及膝黑长袜配黑皮鞋，上半身则包得很紧，制服外套了一件短外套加围巾，未染烫的头发披在肩膀上，看起来很清新。</p>
那女孩的声音很熟悉，而她对待小男生的方式，他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p>
“哎哟，痛痛痛痛，你这个粗鲁的女人，难怪你交不到男朋友！”</p>
“我交不交得到男朋友要你多嘴，臭小鬼！”葛莉丝像被踩到了痛脚，愤恨地更加用力拧小男生的耳朵。</p>
两个人就这样一边推打嬉闹，一边往家的方向走。</p>
方立权终于克制不住，笑出声来。</p>
他的笑声吸引了葛莉丝的注意，她转过头去，就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p>
方立权身形颀长，穿着笔挺的风衣，刚毅的五官正对她流露温暖笑意。</p>
“啊！”她尖叫一声，立刻甩开讨人厌的小男生，大张双臂朝他飞奔而去。“立权哥！立权哥！”</p>
方立权回应她的热情，也大张双臂，欢迎她投入他的怀抱。</p>
尽管户外气温极低，但葛莉丝就像颗小太阳，只是这样轻轻抱着她，他就能感受到源源不绝的暖意。</p>
“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没有跟我讲，难怪你昨天没有上MSN回我讯息，害我好担心你！”</p>
小太阳倏地变身成小老太婆，一直碎碎念，还气得鼓起腮帮子，不开心地瞪他。</p>
“权哥、权哥，我也要！”被冷落在一旁的小男生不甘寂寞，硬是挤进两人中间，把葛莉丝推得远远的，站在方立权面前，一脸希冀地望着他。</p>
“小顺，你又长大了。”方立权知道小男生的意思，用两手撑住他腋下，把他举起来，掂了掂重量后说道：“你变重了，我看我快要抱不动你了。”</p>
“什么？你还是可以把我举起来，可恶，我是大人了耶！”小男生瞠着跟葛莉丝一模一样的大眼睛，不敢相信地低呼。</p>
“毛都没长齐，还大人咧。”葛莉丝在一旁嘲弄地道，报复他打断自己和方立权的拥抱。</p>
“葛莉丝！”小男生横眉竖目地瞪她。</p>
“没礼貌，叫姊姊，葛力顺！”她也叉腰，不悦地对自家弟弟吼。</p>
方立权摇了摇头，心想这对姊弟怎么还是一样，老是不对盘。</p>
葛莉丝在八岁那年当上了姊姊，虽然总是跟弟弟打打闹闹，可她其实是很疼爱这个弟弟的。</p>
只是有时候小孩子太白目，不懂得看脸色，才让她气得牙痒痒，比如现在。</p>
“权哥快进来，快点，妈妈知道你来一定很开心！”葛力顺崇拜方立权，就像弟弟崇拜英勇的哥哥那般，他牵着方立权的手，推开自家铁门，从门口一路鬼叫到屋子里。“妈，妈妈！你看我带谁回来了！”</p>
“欸……”葛莉丝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这么被留在后头，她瞪大眼睛，气急败坏地追上去，不让弟弟专美于前。“等我啦！”</p>
方立权的到访，让原本就很热闹的葛家更为热闹。</p>
“妈！你看你看，谁回来了！”葛力顺拉着方立权来到母亲面前献宝。</p>
“谁啊？”李念馨坐在餐厅里，正在教一对小兄妹写功课，听见声音，三人都抬起头来好奇地观望。</p>
“念馨妈妈。”方立权带笑走到她面前，喊了一声。</p>
李念馨惊呼一声，然后扑上来将他抱住。“哎呀，方立权小朋友！”</p>
小时候他又瘦又矮，李念馨出手教训他出言不逊时，他连反击的力气都没有。而现在他身高抽长，肩膀长宽，才发现念馨妈妈其实很娇小，但力量却无比强大。</p>
他张开双臂，回抱这个拥有超人般精力、充满了爱心的女人。</p>
“我已经不是小朋友了。”</p>
“在我眼中你永远都是小朋友。”李念馨微笑，抬头仔细端详他，心中有感慨也有欣喜。</p>
看见方立权现在气宇轩昂的模样，谁能想到小时候的问题儿童长大后会成为UCLA的高材生呢？</p>
“欢迎回家，我现在就打电话给葛先生，他一定会很开心，晚上就看他大显身手，做你爱吃的红烧狮子头。”李念馨想到就做的个性还是没变，接着便把他丢下，迳自转身去打电话了。</p>
回家……是啊，对方立权来说，葛家就是他的家。</p>
“立权哥！”葛莉丝回到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小弟赶到餐厅，跟那对被妈妈带回家的小兄妹一起写功课，然后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霸占方立权。“我带你去你的房间！”</p>
她对他笑得眼睛弯弯，企图很明显。</p>
看她贼贼的表情，他了解地笑出声来，知道小丫头的心里一定积了很多问题想问，比如，他怎么没说一声就突然跑回来这件事。 “吼哟，你不要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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