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看见龚慎梦搂著一个女人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除了错愕之外还是错愕，不敢相信恶梦这么快就来临了。</p>
这天早上，陆映哑照例翻开报纸，以为日子仍会像过去三天一般静、悠闲，浑然不觉隔壁房里悄然展开的报复行动。</p>
她读完报纸伸伸懒腰，站起身来踱向起居室倚在落地窗边，注视著不远处的大榕树，嘴角扬起一个神秘的笑容。</p>
就是在那棵大树下，她将自己给了龚慎梦，就在那棵大树下，他们开始懂得水乳交融的美好。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一个十六岁女孩，仗著一股傻劲儿，将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来，只为了留住她心爱的人……往事如风，消失在天涯的尽头。</p>
收起飘散的眼神，陆映哑强迫自己不去回想过去的点点滴滴。她的梦早就散了，剩下来的碎片并不能代表什么，强悍的激情也不过是征服的另一种方式，只有傻子才会流连于醉人的唇齿之间，失落在汗水淋漓的边际挣脱不出来。</p>
然而，她却是个傻子。她想念他的味道，想念他强力的拥抱！即便是愤恨眼神，残酷的言语，也无法吹散她延续了十一年的思念……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走到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地步？</p>
问不出结果，也不想知道答案的陆映哑摇摇头，离开落地窗准备走回自己的房间补眠。最近三天她时常失眠，总是半夜惊醒寻找一个失而复得的影子，却发现那道影子从来没有回来过。如果她不是那么确定自己已经结婚的话，她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做了一场毫无意义，又舍不得放弃的春梦罢了。</p>
她踏著无声的脚步走著，在经过一道房门前，被房内传来的娇喘声吸引停下脚步，怔忡的看著那道门发呆。</p>
这屋子里居然还有其他女人？</p>
陆映哑瞪著眼前的门，那是一道非常精美的花雕木门，是由她父亲委托朋友进口的法国货，就安装在她眼前，里面正隐藏著一个肮脏的秘密。</p>
挪动你的脚步，离开它！</p>
她在心中命令自己，要自己无声无息的离开，可她就是动不了。或许里面的男人不是他，不是她等了三天未归的丈夫……“慎梦。”</p>
清清楚楚的发音切切实实地打碎了她的美梦。陆映哑浑身发抖，两手环住自己不住地向后退，在退到另一边的墙壁时不小心碰到摆在走廊上的矮桌，连带地打翻了摆在上面的花瓶。</p>
砰一声！</p>
房门几乎和花瓶掉落的同一时间被打开，走出赤裸著上半身的龚慎梦，和他身旁衣衫不整的女人。</p>
“这是谁啊？”巴在龚慎梦身上的女人眨眨眼，满怀敌意的看著一脸惊惶失措的陆映哑，嫉妒她自然天成的美貌。</p>
“我太太。”龚慎梦懒懒地回答，似乎觉得陆映哑狼狈的样子很有趣。</p>
“你结婚了？！”娇艳女子尖叫，一对小拳头游戏似的频打龚慎梦的胸膛，笑著撒娇。</p>
“你坏死了，什么时候结婚了也不通知人家一声。”女子看看陆映哑，决定她没有威胁后接下去说：“不过也没关系啦，反正还是一样嘛！游戏照玩，爱照做，难怪你昨晚那么猛，原来……”女子接著发出一阵暧昧的淫笑，尖锐的笑声几乎刺穿陆映哑的耳膜。</p>
冷静，她告诉自己。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不外是想刺激你、看你失态，你是个陆家人，要拿出身？陆家人的骨气。</p>
“抱歉打扰了，我马上离开。”她尽可能冷静的睥睨他们，不让自己的情绪流露出来。</p>
“不必急著走，好戏才刚开始。”了解她意图的龚慎梦硬将她拖进房间，打算彻底侮辱她。</p>
“我才没有兴致陪你玩这种下流的游戏，给我放开！”她甩开他的手臂，恨恨瞪著衣著不整的两人，胃部升起一股想吐的感觉。</p>
这屋子是她父亲辛辛苦苦搭建的，他们凭什么弄脏它？</p>
“马上离开我的房子，你没有资格踏入我家。”她忍不住高傲的对著妖艳的女人下令。</p>
女人闻言眨眨眼，当她是笑话地看著她。</p>
“慎梦，她说这是她家耶！”女人咯咯笑，勾入龚慎梦的臂弯里娇嗔。“可是我明明记得你早就买下这栋屋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p>
“别理她，娜娜，她还当自己是房子的主人。”龚慎梦仍是一派悠闲。“你知道，有些人就是学不会脱下耀眼的光圈，我们的陆大小姐显然就是。”</p>
“她就是陆家的大小姐？”女人才想起陆映哑原来的身份。</p>
“难怪我觉得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原来是在我‘舅舅’的办公室。”所谓的舅舅不过是情夫的代称，实际上她正是别人的情妇。</p>
“当时她好像正向我舅舅借钱，不过我舅舅说她没有担保品不可能借给她。你知道，我舅舅是开银行的，精得很哪！”女人视若无睹的嘲笑陆映哑，和龚慎梦一道提醒她的困境。</p>
“我记得她走了以后，我还跟我舅舅开了一个玩笑，建议他干脆拿她来当担保品算了。”女人尖锐的声音更恶劣了，也激起陆映哑一再告诫自己不准升起的怒气。</p>
“哦，你舅舅怎么说？”龚慎梦的眼睛倏地露出精光，不过妖艳的女人看不出来。</p>
“呵呵。”女人笑开。“他说她没那个价，不值得投资。”</p>
听到这里，陆映哑再也忍不住愤怒，当著龚慎梦的面甩了那女人一巴掌，直直地瞪著她。</p>
“出去。”她的口气寒若冰霜。“立刻滚出去！这是我家，没你放肆的份！”她浑身发抖，分不清是因为气愤还是难堪。在那些到处借钱的日子里，她已经拉够自尊丢尽？面，不需要这不正经的女人再次提起。</p>
妖艳的女人瞠大眼睛，磨利爪子要反击。不过龚慎梦的动作比她还快，猛然捉住陆映哑的手腕，低声地威胁。</p>
“该走的人是你，陆大小姐，你才是没有资格说话的人。”他轻藐的说道。“这是我的客人，我的房子，你没有权利像条嫉妒的母狗对著娜娜咆哮。”</p>
“谁嫉妒了？！”陆映哑疯狂的扯回手腕，理智尽失。“我干嘛嫉妒你们这一对狗男女，你们比外面的野狗还不如！”</p>
她要走，要走！离开这栋房子，离开这令她伤心的景象。</p>
“我是野狗，那你呢？”她亦刺激到他，无形中提醒他的出身。“至少我这只野狗有一个家，不像你是条丧家之犬，还敢在这里狂吠要人滚出你家门的大话！”语毕，龚慎梦狠狠的甩下她，将她甩落在地下。</p>
丧家之犬……他说得一点也没错，她早已没有了家，这家早就卖给了他，现成她的身份只是一个客人；一个比外头野女人还不如的客人。</p>
既然如此，她还待在这儿做什么？这里早就不是她的家了，不如趁早离去，以免自尊被撕裂殆尽。</p>
她决定离开！即使身无分文，即使饿死在街头，她也要离开他。</p>
陆映哑站起来，表情高傲地睨看他们一眼，掉头就走。</p>
“她走了耶，你去不去追她？”</p>
女人嗲里嗲气的声音自门缝渗出。</p>
“别管她。”龚慎梦嫌恶的语气绝不容听错。“她打疼了你没有？”</p>
就是这一句话，让陆映哑加快脚步，走回房间开始整理衣物。</p>
龚慎梦曾经说过，她除了身上的衣服什么也没有了。但他错了，她还有小木偶，还有一颗曾经温热但如今已冷却的心。</p>
轻轻握住十一年前他送给她的小木偶，陆映哑怔然的眼神一如她迷惘的心。她能去哪里呢？</p>
何处才是她的容身之再为忽地，几分钟前的影像闪过她的面前，帮助她下定决心。</p>
是该走了，再留下去只会闹笑话。</p>
她毅然决然的起身，离开陆家的大门时，手上只提著简单的行李和龚慎梦送她的小木偶。</p>
没有人关心她何时离开，要到哪里去，只有猛烈刺眼的阳光悄悄照射她的肩，灼伤她的眼。</p>
好强烈的阳光，她都快看不清来车的方向了。</p>
陆映哑举起握有木偶的那只手，试著挡住刺眼的阳光，未料木偶竟然松掉，一声不响地从她的手中掉落，滚至大马路边后又一直滚，越滚越远。</p>
她毫不迟疑的跟上去，也不管这个举动有多危险。木偶是她的所有，是她珍藏的记忆，谁也不能夺走它，谁也不能伤害它。</p>
好不容易，她终于追上滚动的木偶，紧紧的将它压在心口</p>
松了一口气。她才刚要转身走回人行道时，前方忽然转进一辆轿车，对著她拚命按喇叭。</p>
陆映哑浑身僵住，脚底好像生根似的动也动不了。在她的脑海深处竟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如果她能以这样的方式死去似乎也不算太坏，至少她可以不必再面对龚慎梦那一张教她又爱又恨的容？，让她游走于爱与不爱的边缘……强烈的撞击跟著袭来，将她高高的举起，又重重的放下，改变她的思绪。</p>
或者，如果能够从此忘掉一切，那也不错。忘掉他们紧紧相依的年轻面孔，忘掉他们相互嘲讽的沧桑面容，让思想空白，让爱恨回归自然，将所有的往事一并忘掉，连同龚慎梦那令人心碎的名字……“糟了，撞到人了！”说话的人似乎就是车主。</p>
忘掉吧，把一切都忘掉吧！</p>
“快送医院！”</p>
她感到有人？起她的身体，放入狭小的车厢内，接著发动引擎。</p>
她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要了，她要忘掉一切……陆映哑失去意识，也失去全身的力气，随周围的人摆布。</p>
但无论旁人再怎么努力，却始终扒不开她紧握住的右拳和其中的小木偶──那一颗始终如一的初恋之心。？？？她的头好痛，身体和头骨之间似乎连不起来，思绪漫游在宇宙之中，穿梭在相隔遥远的星球间观看地球，一时难以降落。</p>
这是哪里？她的脑子为何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她的名字呢？</p>
陆映哑倏地睁开眼睛，被这前所未有的不确定感吓醒。</p>
“这是哪里？为什么我会在这个地方？”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她会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身旁还多了一个穿白色衣服的女人。</p>
“这里是医院。”那个显然是护士的女人说道。“你出车祸被人送来急救，而且已经昏迷两天了，我们还以为你会熬不过去，不过幸好现在醒了，你的丈夫一定会很高兴，他很担心呢！”</p>
丈夫？她已经结婚了？</p>
陆映哑直直瞪著白色的床单，怎么也想不出任何有关于自己的事情。</p>
她是谁？她的丈夫又是谁？为什么每当她想起这个名词时，她会有一种受伤的感觉，好像她永远都不想再碰触似的？</p>
“我的木偶呢？”她惊惶失措地提起她唯一还记得的东西，惶恐得无以复加。</p>
“我的小木偶呢？！”她捉住护士追问，深怕它不见了。</p>
“冷静下来，不要紧张。”护士拚命安慰。“小木偶被你丈夫拿去了，他会好好替你保管，你不必担心。”</p>
又是她的丈夫，她根本不记得他是谁，她连自己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昏倒前最后一个信念－－她不能让别人拿走她的小木偶，其余的全部忘掉。</p>
“我没有丈夫。”她难过的摇头。“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从什么地方来，我怎么可能记得他？”这不确定的感觉该死的令人感到恐惧，却无法避开。</p>
“你……”护士吓了一跳，脸色苍白。“你真的不知道谁？”她愣愣的看著陆映哑，发现她脸上净是惊慌的表情，就和小女孩一样无助。</p>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陆映哑捧著发疼的头大叫。</p>
“我只知道你们拿走了我的小木偶，快把它还给我！”她才不管她有没有丈夫，她只要她的小木偶。</p>
糟了，医生说过她可能伤到头，没想到她居然失忆了。护士暗忖。</p>
“你等著，不要乱动，我去叫医生过来。”护士也乱了，连忙冲出去找陆映哑的主治大夫，告诉他这个消息。</p>
“我的木偶……快还给我……”在病房里的陆映哑才不管护士的嘱咐，一骨碌的爬下床寻找龚慎梦送给她的木偶，一面找一面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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