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对她，突然再有没有了一丝的犹豫，他，要留下她，一定要留下她！</p>
她眼里的不甘，她行动上的抗拒，她突然又转变了的快活思绪，她在听他说完“侍寝”两字后讽也似的哼声而笑，她挺直着胸膛神情自若从容拍掌说着“果然”时的洞察人心，她嘲讽着喊他“关大爷”时的不屑一顾，她要了小马驹时望向马儿的温柔眼神——</p>
计他竟然一时恍惚了心神，他竟然在那一刻觉得她是他所见到过的最最美丽的女人，他竟然又涌起了熟悉的强烈欲望！</p>
他好恼自己不受控制的心神！</p>
于是，那一刻，他选择大步地走开，离开她的身边！</p>
可他终究是脱离不了世俗情欲的正常男人啊，他犹豫不决了好久好久，咬牙抗拒自己的欲念了好长好长时间，在深夜徘徊在她的门口了好些次后，他还是跨了进去。</p>
她见到他，没有慌乱，没有他从其他女人身上看到过的任何恐惧，而是没有任何迟疑地迎上了他，笑嘻嘻地喊他“关大爷，您来了啊！”</p>
那一刻，他几乎夺门而出！因为，他从她脸上看到的，是深深的不屑以及——厌恶！</p>
从来不知道，女人之于他，除了惊慌、除了恐惧、除了惟诺、除了服从，竟然还有不屑，还有厌恶，还有主动的反抗！</p>
他尽量板着他威严正直的脸庞，却知自己在她的眼里只是伪君子的代名词；他冷淡地等候她的服侍，却换来她视而不见的一声轻哼；他生平第一次地自己解去了身上的衣袍，伸手抱她，却只看到她扬首挺胸坐上床榻的背影；他激情难耐地覆上她的女儿躯体，却换来她似撒娇更似鄙夷的推拒！</p>
“关大爷，男女交合，并非只有男人主动啊！”</p>
他永远记得她将他推躺在床、冰凉的十指慢慢拂上他颤抖胸膛时的极致妖媚，永远记得生平第一次被女人主动求欢时自己的复杂心思！</p>
这样的女子，是他从不曾见到过的啊！</p>
从此，他便似着了魔，想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地躺在她的身边！</p>
可是——关腾岳啊，他是关腾岳啊！</p>
男人的尊严，属于关腾岳的男人尊严，他如何的可以视若无睹地被一名小小的侍寝女子践踏而过！</p>
自独自拥有了府邸后便甚少回去的家，而后成了他重新的居住所在，他强忍着想将她拥在怀里的渴念，总是到情欲聚积到再也忍耐不住的最后时刻，才会装作不经意地却飞也似的奔到她的身边去，用一夜的极致欢愉来换取几日暂时的平静时光。</p>
犹记得那几月，关飞取笑他时的戏谑言语：以前是无奈，所以强迫自己修心养性、无欲无求，可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了宝贝，怎么还是这么的无动于衷、冷淡自恃啊？</p>
他的回应是狠狠地一瞪，而后无事地走开。</p>
可是，谁知道，他内心所受的熬煎！他想时时刻刻将她抱在怀里的疯狂欲望！</p>
也不知是出于补偿心理还是怎地，他大度地将自己想法中女人会喜欢、会博得女人欣喜一笑的一切东西差人送到她的面前：奇珍异宝，金银珠玉，绫罗绸缎，珊瑚玛瑙——历年来他所得到的军功赏赐他毫不吝啬地都送到了她的面前，只盼着得她开心一笑。</p>
可是，她除了那匹小小的马驹，竟然什么也不放进眼里！</p>
奇珍异宝，她看也不看地任其堆在角落蒙尘黯淡；金银珠玉，她当作孩子的游戏丢得到处都是；绫罗绸缎精心修剪成的精致罗裙，她总是毫不在乎地随地一坐，任其沾染脏水污泥；而那珊瑚玛瑙，她最大的兴致是将它们一把丢进清澈的湖水里，看那无数的锦鲤抢来夺去，她则看戏一般地在旁拍手哈哈大笑！</p>
哈，多难得的开颜一笑哪，却是这样换来的！</p>
他无奈，却再也寻不出什么讨她欢心的法子。</p>
心，真的被她真切地吸引了去，目光，习惯寻找着她的身影，渐渐成了他最不自觉的举动。</p>
关腾岳啊，他是关腾岳啊。</p>
有时候，他总是忍不住地苦笑出声。</p>
他是为了难言之苦而不得不来强行留下她，他要的，不过只是她的身子，是她带给他的一刻极致欢愉而已，除此之外，便再无其它了啊，可他却不由自主地、却越来越陷了不少的心思进去。</p>
一个女人，一个几乎没有一点女人味的女人，一个还不是完璧之身的女人啊，却要他如此的花费心思，如噬骨之毒，一旦上瘾，便再也驱逐不得！</p>
他这是怎么了啊！</p>
直到那一日，七先生淡淡同他说了那句话。</p>
只因为她是他生命里第一个不同于他认知中既定印象的女子，只因为她是第一个给了他最不一样感受的特异独行的女子——所以，他眼里渐渐有了她，心底，慢慢地记住了她，进而——再也无法舍弃她！</p>
这是什么歪道理？</p>
可他却无法否认，他生平好多好多的“第一次”，都用在了她的身上——他的心里，真的有了她的存在，再也无法割舍。</p>
于是，才有了他那晚突兀的探访，才有了问她“是不是还恼他”的冲动。</p>
可是，她的不回答，让他受到了生平第一次的挫败。</p>
他是关腾岳，关腾岳，从小到大向来无往不利、心想事成、呼风唤雨无所不成的关腾岳啊！</p>
何时，有在意过这样一个小问题的答案的窝囊时候？！</p>
自那晚开始，他再不同她说一个字，进到她的房门，便是一言不发地抱她上床，逼她与自己共享鱼水之欢——他承认，虽然一向是她给他的欢乐多了些——可他也是会顾及她的感受的啊——至少是在渐渐地将她的感受也纳进了心里——而白日里，每日上朝回来，他更是习惯了站在她望不到的地方，默默地看着她，即便听不到她时常的自言自语，却也可以从她或笑或恼或静或呆或怔或忪的神情里，知道她是开心是快乐还是在生气。</p>
这样的日子，他说不上喜欢，却也绝对不能说是无聊或者难受。</p>
一切，直到了今天。</p>
站在山坡上，看着她自得其乐地举着钓竿的孩子气模样他叹息着却也笑起来，看到她钓到一条锦鲤时的欢喜雀跃他也会忍不住地跟着咧开嘴，看到她空钩时他也会不由自主地替她惋惜，看到她坐久了敲打腰背时他竟然有了想去抱一抱她、替她揉揉腰的冲动！</p>
当他以平常的语调不经意地同七先生说出“今生不娶妻”的话后，震惊的何止是老人家，他所受到的冲击又岂是小的？！</p>
原来，原来，不管他如何的抗拒否定，在他的心里，他已将她摆到了一个绝对的位置之上！</p>
甚至于，他将她当作了今生的——</p>
他貌似平静一如既往，可心跳却快上了好几倍啊！</p>
怎能这样？如何可以是这样？！</p>
他是谁，而她又是哪一个？他是关腾岳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倾天的关腾岳啊，而她呢，她不过是卖身进府来的小小马奴，不过是他用来发泄情欲的侍寝小婢，不过是他——</p>
但没等他有时间想个清楚明白，更没等他做出推拒的念头，她无意中的落水、他想也不想跳下水却寻不到她时那刻的心如刀绞、他瞪着她拖着钓竿锦鲤悠闲而走时的恼火与庆幸——让他再也无法否认了——他，心里真的有了她。</p>
真的有了她了啊，他向来不容女子的心里。</p>
所以，他受不了地痛骂自己了一声：天杀的！</p>
☆☆☆</p>
“你，为什么，这样的，对我。”</p>
墨色的粗眉忍不住又紧紧蹙了起来，他有些恼火地瞪着她静静望着他的凤眼儿，忍不住地再骂上目已一句：“天杀的！”</p>
她先是怔了怔，而后竟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p>
笑容，灿烂，恍若天上之阳，不耀眼，却是实实在在地笼了他一身一心，暖洋洋的舒心感受，让他再也恼不起来，再也气不起来，而是又笑着骂了句：“天杀的啊！”</p>
他的笑，少见的爽朗，少见的轻松。</p>
她，慢慢止住了笑，愣愣地看着他笑开了的脸庞。</p>
“怎么了？”他低下头，隔着水上的腾腾热气差一点贴上了她细白的脸。</p>
她摇摇头，却不说话，脖子后仰，想逃开这突然暧昧了的空间。</p>
“女人都似你这般的吗，说恼就恼，说不开心立刻就不开心了？”他再蹙了下墨眉，想再贴近她，却被她用手拦在了他的胸前，阻了他的亲近。</p>
“你还没告诉奴婢呢，关大爷。”她的怔忪似乎只是他的幻觉而已，眯眼，视线里依然是她笑嘻嘻的浮滑模样，“为什么湖中的锦鲤不能吃啊？”</p>
“……”他不语地盯着她嬉皮笑脸的样子，直到她有些局促地再止了笑容，他才开口：“不知道七先生向你谈没谈起过我，可我却可以告诉你，我这个人平素里是很认真的，说话做事向来是说一是一，说过便一定要做到！你该知道依我在朝中的地位，我要什么便有什么，从来的要风要雨全随我意，这世间我能看进眼里的，其实很少。”</p>
她微愣了下，似乎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起了这个。</p>
“但那是在朝堂政事之上！私底下的我呢，说实话，我自己便知我还是同我在庙堂之上几乎一模一样的严肃性情，平日里并不怎么爱说爱笑，也寻不到敢在我面前同我说笑的人！这二十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整天的板着一张脸，习惯用眼神来处置问题，我狠起心来将人活活打死也不是没有过的事！”</p>
看她迷惑地慢慢眯起了凤眼儿，他突然大声地叹了口气。</p>
“实话说给你听，我也不怕丢脸，我从不曾像与你这般地与其他女子相处过，能呆在我身边甚至被我夜夜抱在怀里的女人也只有你一个！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p>
“……”他又在强调她是什么什么吗？</p>
“你撇什么嘴！”他恼道，记忆里从来没有过这种同人、女人解释自己性情的经验过，“我是在说，我突然发现我不仅仅将你当作——好吧，我承认，我越来越离不开你，知道了吗！”</p>
她还是眯着凤眼儿同他互瞪。</p>
看样子，他若不说清楚，她是不会明白的！</p>
咬牙，他恶狠狠地逼近她的眉眼，嘴角抽搐了好久，他才语带谨慎地开口说道：“我已经决定了，这辈子我不会娶妻，所以，有没有名分对你来说，是一样的，这样，你明白了吗？”</p>
她震了下，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凤眼。</p>
“你还要我如何说？”气恼地狠狠握紧拳头用力击在水中，他骂道：“天杀的！你不是问我我为什么这样对待你么！我回答了啊，你到底听没听见啊！”</p>
“……”</p>
“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或者是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p>
“我——”喉口的沙哑让她自己都吃惊了起来，艰难地咽一咽酸涩也似的沉重气息，她迟疑地看着他，细白的唇颤颤地，却无法说出话来。</p>
“你什么？”侧耳，他仔细地听她说，可过了许久，只听到她不断吞咽吐沫，却是什么话也没听到！不觉又有些恼起来，他忍不住重重哼了声。</p>
“关、关……”好不容易张开的唇却被他伸手紧紧握了住。</p>
“不许再喊我什么‘大爷’！这里不是青楼妓院！你不是风尘女子，我更不是好色的嫖客！”</p>
她再愣住。</p>
“我脸上长了三只眼还是两只鼻子啊！”她愣愣的视线让他更恼，威严正直的面皮几欲爆裂，他再次认真地重申：“记住了，以后绝对不许再喊我什么‘关大爷’！”</p>
“……”她推开他的手，唇抿了又抿，迟疑了好大一会儿，才小声地开口：“关爷。”</p>
他刹时黑了脸，但看她别扭的样子，才勉为其难地哼了声，算是默许了她给他的新称谓。</p>
也罢，至少少了一个“大”字，听来顺耳多了，就先这样子吧！</p>
“关爷，您的意思奴婢——”她在他突然又恶狠狠的视线下忍不住缩了缩肩，小声地继续道：“您的意思——我想我是明白啦！”</p>
哼。</p>
他稍微地缓和了一下恶狠狠的表情。</p>
“我——我——”她皱眉，第一次在他面前无法正常开口说话了。</p>
“你有什么尽管说。”</p>
“我——我不知说什么——或者是想说一声对不住——”</p>
“你什么意思啊你？”他逼近她。</p>
“我——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相信你的话吗？”</p>
“我说过的，我向来是说一是一，说过就绝对会做到的！”从来没人胆敢质疑过从他关腾岳嘴里说出来的话是否可以相不相信的！</p>
“哦。”她竟然很委屈似的应了声。</p>
“你该高兴才是啊！我说了这么多给你，你难道还不满意？！”</p>
“哦。”</p>
“冯婴！”他用力地吸气，不知自己为什么这么的容易情绪不定——在这女人面前——真是天杀的啊！</p>
“关爷。”她抿着唇，看了他冒火的黑眼一会儿，突然伸手往他头顶探去。</p>
“你做什么啊你？”他皱皱眉，却并没有躲闪。</p>
“水草。”她将一团绿乎乎的水草从他头发上拽下来，拿给他看，“您脑袋上长水草了。”</p>
“胡说八道！”他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水草丢到远远的一边去，脸却微不可显地有点红了。</p>
怪不得她不相信他的话，任哪一个头顶上长着怪异水草的人开口说话，说得再如何严肃，这威信——还是有折扣的啊！</p>
“算了，你帮我洗！”低头，他揽紧她的软腰，再哼了声，“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哪里会弄得如此的不堪！”</p>
她什么话也没说，只安静地开始拆他乱了的束发，将水一捧捧地淋上他的散发。</p>
他也不再追问她是否有话要对他说，将头贴上她的肩，带着淡淡的笑容，他合上了双眼。</p>
其实——</p>
除了肉体的情欲，同她就这样安静地坐着，也是很快乐的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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