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主子醒了！」</p>
玉磐睁开眼的第一句话便问：「她在哪里？」</p>
他的双眼澄然，毫无半丝睏意。</p>
守候他左右三天三夜的豪格和博尔齐见他清醒脸上先有喜色，待听见玉磬这一问两人互望了一眼，都有大祸临头的感觉。</p>
「回王爷，绛雪姑娘她……」博尔齐犹豫再三，不知如何开口。</p>
那壶酒！</p>
「我醉了多久？」</p>
「回王爷，三日。」豪格回话，「大婚当天到了拜堂吉时却发现王爷和……绛雪姑娘踪迹已杳，又唤不醒王爷，连忙传御医过府，诊出是十日醉，说是等十日醉药效退去，爷自然会醒来。于是属下只得在旁守着……」</p>
十日醉，顾名思义十日方醒，可玉磬的内力修为颇为深厚，这十日醉的效力比御医预估的短。</p>
「她逃了是不是？」玉磬缓缓支起身，他的语气镇定，但四周却缓缓升起一股黑色的狂焰。</p>
见两人沉默，好半晌，他不动也不说话。</p>
玉磬下了卧榻，一双隼眼缓缓地环顾这新房－－</p>
大红丝被上绣着七彩绡金凤凰于飞的图样，桌子上是她身上卸下的描金霞帔和未曾戴上的凤冠。</p>
她盈盈含笑，温存的与他对饮一盅。</p>
她为他狂舞着一曲胡旋。</p>
「我要你记住这样的我。」她说，殷殷笑语。</p>
而现在呢，彩凤脱囹圄凌云腾空而去，徒留下一屋的金银珠玉。</p>
瞧见了妆台上的一抹绿，他眼一眯。</p>
是他赠与的玺戒。</p>
他拾起。</p>
「拈指环相思，见环重相忆，愿君永持环，循环无终极。」</p>
言犹在耳，人却已杳。</p>
皞月剑与古琴已不在原处，所有他所赐与的东西，她一样也未带走，这时玉磬终于明白了……</p>
一切的殷勤、温婉全是骗人的假象。</p>
骗人的！</p>
玺戒被他信手一拈，成了粉屑飞落一地。</p>
然后，他双手紧握成拳，砰的一声捶向墙去，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厉声长嗥。</p>
这声狂叫把豪格、博尔齐震撼住了。他们俩手足无措的面面相觑，再瞅着玉磬，不知如何是好。</p>
他失控地狂笑了起来，挥臂捣毁了嫁衣和一屋子的桌椅。</p>
「绛雪、绛雪，妳负了我、妳负了我，妳竟辜负了我－－」他目眦尽裂，愤怒一掌击碎了映着大红囍字的妆台。</p>
室内寂静，只剩他重重的喘息声。</p>
再旋身，眼底是一种深沉的决裂。</p>
「找到她。」他只简单撂下一句。并且知道，这是此生唯一重要之事。</p>
※※※</p>
尉迟棠和绛雪并没有走远。</p>
原来，当日他们虽然顺利逃出王府，但北京城到处皆因为这场皇族婚礼而警戒森严，不得已，一行三人只得避入北京东城青榕胡同底的一栋大宅院里。</p>
这栋大宅门户看得出颇有些年代，且地点隐蔽，坐落在老百姓住宅区内却又奇异地戒备森严。</p>
星明月明，大明一统，君乐臣乐，永乐万年。大殿上的对联将反清复明的心意表达得清晰明白。</p>
后来，绛雪自尉迟棠口中得知，原来这是天地会北京最大的分支之一「青木堂」的所在地。</p>
她也才了解，原来尉迟棠除了商贾的身分外，竟也是反清复明天地会的重要一员。</p>
原以为十日醉可以为他俩争取多一点的时间，没想到玉磬不过才三日便醒来，一醒来便通缉下令搜索全城，大街小巷皆贴着绛雪的画像，整座京城顿时陷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而绛雪一行人被困在京城动弹不得。</p>
这一日，尉迟棠同些弟兄到外头打探消息，绛雪同燕儿两人在偏厅静静地等候消息。</p>
这一等，就等了足足三个时辰，绛雪安安静静地坐着，心却不时地揪着。燕儿则来回踱了几千步的方步，看了几百次的窗景。</p>
然后，天色暗了，屋里掌灯了。接着，忽听见窗外浙淅沥沥的下起雨来了。</p>
终于，尉迟棠回来了。</p>
他浑身滴着水，一进房见她脸色苍白、形容憔悴的模样，心下几分明了。</p>
「小姐进食了吗？」他问。</p>
燕儿忙摇头。「没你的消息，小姐是怎样都不肯先吃些东西的。」</p>
连日来东躲西藏，绛雪的脸上已经写满了疲惫和紧张。</p>
尉迟棠盯着她的脸，眼底是无尽的怜惜。此时，更揉合了一股油然而生的心痛。</p>
「妳该吃些东西多点体力才行。」</p>
绛雪摇摇头，她睁着黑亮闪烁的眼睛，静静地等候着。</p>
尉迟棠不想谁骗她。「情势不妙。玉磬那家伙醒来像是发了狠，竟然向宫内借调禁卫大军驻守在每个城门进出口……一切为的就是要找到妳……」</p>
燕儿在一旁倒抽了口气。</p>
绛雪一听，闭了闭眼，心口因着那个名字无端抽紧着。</p>
我绝不负你……</p>
她的心上始终盘旋着这一句誓言，一遍又一遍，扣着心版，直到镂骨浸血，成为她割舍不去的一部分。</p>
「这里也不再安全了，再不走只有坐以待毙，所以，我们今夜就走。」</p>
倘若妳负了我，我定不饶妳！黄泉碧落，穷索无极！</p>
刻意忽略那耳边誓言，绛雪无言地点了点头。</p>
是夜，当尉迟棠与绛雪在房间里规画逃亡路线时，谁也没有分神注意到，窗外一道升空的彩光，几秒后消失在星空中。</p>
※※※</p>
丑时，就在他们即将出发前，青木堂东苑突然窜起熊熊火焰。</p>
堂内的弟兄纷纷赶至东苑救火。</p>
见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令南厅整装出发的尉迟棠等人皆有不祥的预感。</p>
「妳和燕儿先走……往北去，到北城旁的古庙等我！」他领着已经改着男装的绛雪主仆两人迅速穿过回廊。</p>
「那棠表哥你呢？」匆忙间，绛雪问道。</p>
「我留下帮弟兄一起灭火，待火势控制住后，我立刻前去与妳们会合！」</p>
「不！我也留下……」</p>
「绛雪！」尉迟棠打断了她的话。「妳先离开，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先躲起来。妳若执意留下，反倒会教我分神……所以别跟我争辩，快走！」</p>
先前已经解开绛雪的穴道，他相信恢复内力的绛雪有能耐保护自己。</p>
绛雪方要回话，远远屋上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今晚，你们谁也别想走。」</p>
三人同时往声源来处抬头。</p>
灯火明灭中只隐隐瞧见那人白牙闪烁阴森的冷芒，似是朝这方向笑着。</p>
黑影翻飞而下，尉迟棠和绛雪同那人一照面，两人俱是一凛。</p>
是玉磬。</p>
他在笑，带着透骨的冰冷寒意。</p>
「想走？也得问问我手中的剑答不答应……」月光照着他手中的剑刃银光霍霍。</p>
尉迟棠领悟。「东苑失火，是你的声东击西之计。」</p>
玉磬笑得更阴沉了，「现在知道已经太迟了！」说罢人便向他们欺身，他手中的剑直指尉迟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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