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巾、面罩、黑衣，玉桐一鼓作气脱掉了盗贼的衣物，将它们全扔在杂芒矮丛里。这才揪着身上单薄的绸衣，低头转出野林区。</p>
虽然现在衣衫不整，但她心里已打好主意，只要遇到过路的樵夫或农妇，就可以给些贵重物品换到衣物，而且从这里回内城，距离并不太远，走个半天路应该就可抵达。</p>
“站住!”</p>
人算不如天算，才走没几步距离，身后赫地传来惊天动地的命令声。</p>
胆小如鼠的她，原地惊跳了一下，险些没吓破胆。</p>
慢慢的、唯唯诺诺的，她徐徐回头，当下定睛一看，心里又是一阵无力的叹息。是勒郡王府的人马，护军十多人，带头的正巧就是前不久追捕她的其中一人。</p>
冲着他有能力差遣勒郡王府的护军，可见身份不是贝勒，也是贝子，她的运气还真背得可以。不久前，才“牺牲”自己的身体吓退宝穆的三哥，现在又来了这么一大票人!</p>
“大人，什……么事?”她小心翼翼的问。</p>
一位护军替善褚询问她道：“你有没有看见可疑的人物在这附近游荡?”</p>
“没有……”</p>
她垂着脑袋，抬也不敢抬一下。</p>
“如果你看见了，记得回头通知我们，我们还会在这附近搜查一段时间，清楚了吗?”</p>
“知道了。那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大人?”</p>
“走吧!”</p>
护军并未多加怀疑就遣她走。</p>
玉桐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地转身就要开溜，但没想到善褚居然出声叫住她，害得她欣喜的面容倏地僵住。</p>
她不敢直视他。“还、还有事吗，大人?”</p>
善褚驱马向前两步，冷冷盯着她。“你为什么全身湿淋淋?”</p>
“掉、掉进河里。”她结结巴巴的说，心里则在尖叫：宝穆，你应该跟我说清楚会遇上这种纠缠不休的情况!</p>
“怎么掉进河里的?”</p>
“不、不小心。”</p>
她咬紧下唇，强迫自己镇定，但游移的目光泄漏出她的不安。</p>
“身上的衣服是怎么一回事?”</p>
“湿了，所以扔了……”</p>
“你住哪里?”</p>
“内城。”</p>
善褚的眸子闪出冷光，倏地喝道：“不合常理!一般人衣服湿了的反应是生火烤干，你一名单身女子，行走在这荒郊野外，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把自己的衣服脱得只剩一件白袍，你究竟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附近?”</p>
玉桐在他寒冽的逼问下，愀然色变，额角隐隐透出冷汗。</p>
“善褚大人，别这么严肃，小心吓坏了人家小姑娘。”</p>
——是宝穆的三哥!</p>
玉桐结结实实倒抽一口气，最坏的状况全让她遇上了。一边是豺狼、一边是虎豹，他们想怎么收拾她?是开膛破肚，或是生吞活剥?!</p>
“她是我救的。”策马闲步踱来的南募道。</p>
善褚眯眼。“你救的?”</p>
南募稳住马匹。“她在山区遇见不法之徒，险遭欺辱，我在追捕云燕子时碰巧撞见，才出手搭救。她身上的衣物理所当然毁在不法之徒手中，你说是吧?”</p>
情况紧急，玉桐不得不从。“是、是。”</p>
南募满意的勾起嘴角，正色道：“善褚大人还有疑问吗?”</p>
善褚道：“走!”</p>
一票人浩浩荡荡驭马离去，现场留下玉桐与南募两人，他留意到她秀灵可人的容貌，她则感觉到情势不妙，匆忙跑走。</p>
连跑的姿势都一样，此地无银三百两!</p>
南募勾起一抹邪笑。</p>
***</p>
日正当中，摊铺杂处，茶楼喧嚣，内城外城都一样，处处欢快热闹，处处平民百姓，偶尔杂着几个王公贵族在里头闲散游街。</p>
卖蒸饼及清粥的店铺今天生意特别好，从一大清早卖到现在已近中午，店内人潮依然络绎不绝，桌桌客满。</p>
一窝人全热络讨论着眼前城里最新的八卦消息。</p>
住在东斜胡同的老苏，啧啧有声地吸进一大匙清粥，咬下一口蒸饼，才满足地道：“是我亲眼看到的，这袭简亲王府的宝穆格格还没嫁出家门，就让人给掳跑了!”</p>
“难怪!难怪!”万吉西巷的刘婶附和连连。“我听我妹子的小姑的朋友说，那天迎亲的队伍，去的时候浩浩荡荡，锣鼓喧天；折返的时候却一个个灰头土脸、垂头丧气，完全没有嫁娶的喜悦。”</p>
“真的吗?”旁人讶异不已。</p>
“千真万确厂</p>
“何止如此，”老苏再爆内幕。“何止如此，我还晓得绑走宝穆格格的人是云燕子。”</p>
“云燕子?那个不畏权势的大英雄?!”</p>
哎呀呀，这消息真晴天霹雳了，原来侠盗云燕子偷的不仅是名门富户的钱财，甚至连人儿都偷得走呀!</p>
“耶，就是他。也不知道是哪里传出的消息，说这云燕子与宝穆格格两情相悦，蕴有不为人知的儿女私情，在大婚之日带走她，也是情势所逼。”</p>
“敢情就是带她远走高飞了。唉，英雄美人，情关难了，浪漫。”</p>
几个已婚妇人听得如痴如醉，纷纷对着想像中的潇洒身影托腮空思，直把蒸饼往清粥里头舀，再把调羹往嘴里嚼。</p>
“莫非这就是那个、那个什么诗人写的意境——春蚕什么到死丝方尽，蜡炬成什么灰泪始干?”</p>
迷人!</p>
***</p>
登慈尼庵</p>
木鱼钟声，溺溺于耳，天外一片碧色，庵内一片肃穆。</p>
“施主，这边请。”</p>
面目慈蔼的小尼姑带着玉桐穿过无数回廊。</p>
玉桐恭敬的点头。“谢谢。”</p>
尼庵里的回廊曲曲折折，绕过二、三进的佛堂，小尼姑终于在最后一进的院落止步。</p>
“你要找的施主就在里头。”</p>
“谢谢。”</p>
玉桐径自推开禅房。</p>
房内摆设明净简朴，她马上就瞧见宝穆水艳依旧，舒服至极地侧卧在内隅的四角大床上。</p>
她的贴身丫鬟不慌不忙地为她扇着团扇，驱逐室内微微的闷热，而茶几上有吃剩的水果与喝了一半的冰镇凉水。在这吃斋念佛的佛门里，宝穆被供奉得像尊老太爷。</p>
小尼姑离去，玉桐掉回头，脸上呈现一副欲哭无泪的可怜相。</p>
她一个箭步冲到床边。“宝穆，我差点被你害死了!”</p>
宝穆眼也不抬一下，一径悠闲地道：“一接到我的口信，便立刻飞奔过来，由此可见你精神好得很，说我差点害死你，太言过其实了。”</p>
没那么严重吧!</p>
“就算你没害死我，也把我害惨了!”玉桐眨着水灿双眸大吐苦水。“你知不知道，我们摔落谷底的那天，你走没多久，你三哥就出现了。若不是他摸……呃，若不是我机灵，恐怕早被他逮回亲王府。不仅如此，屋漏偏逢连夜雨，勒郡王府的人马随后出现……”</p>
她开始描述起那天的惊险情况，提及她三哥后来居然又倒过来帮助她，不晓得葫芦里卖什么药；又说到自己那天足足走了六里路才遇上一名农妇，偏偏对方趁火打劫，坑了她一条金项链，才愿意让出身上的衣物等种种情形。</p>
宝穆见她说得口都干了，赐凉水一杯。</p>
“所以才叫你千万别让自己掉进水里。”</p>
玉桐呼噜一声把凉水喝光，不服气地道：“你当时又没告诉我一旦掉进水里，接踵而至的，便是这一串连锁效应!”</p>
“我以为你知道。”</p>
“我什么都不知道!”</p>
“云燕子现在是衙门的头号通缉犯，人人得而诛之，再加上他曾与勒郡王府有过节，大婚当天的自曝行踪，理所当然会引来勒郡王府的大肆追捕啊!”</p>
这种事连市井小民都猜得到，为什么就单她反应不过来?人蠢也该有个极限。</p>
“那现在怎么办?”玉桐问。</p>
宝穆一脸奇怪地挑眉。“什么怎么办?”</p>
“我的安危啊!”还问她什么怎么办?</p>
只见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口齿不清地说：“有我三哥替你洗刷嫌疑，你的安危暂时无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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