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磊不自觉地再度回头看了一眼雨中的街道——仍然只有一名拿着红伞的妇人正走过电线杆边…… 「下个月，那个英国的大买家查理会来参加『亚洲古董首饰展览会』，顺便到我们那里挑货，我到时候会去机场接机，也会陪他到首饰会会场。至于他想了解的古董首饰部份，就交给你了。」而后，耿胜文谆谆告诫地说道：「你记得穿正式服装。」</p>
「知道了。开车吧！」柯磊简单地说道。</p>
黑色吉普车驶过一池水漥，溅起一圈水花，而后消失在雨中。</p>
「小姐……」街道的另一方，撑着大红伞的妇人停住了脚步。「小姐？你没事吧？」</p>
有人在叫她吗？罗予曦全身哆嗦着，恍恍惚惚地睁开了眼。</p>
「小姐，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妇人为她撑伞遮雨，担心地站在她身边。</p>
「我……」罗予曦挤出一个感谢的微笑，好不容易才从青白的唇间吐出话来，「麻烦你……打电话给我哥哥罗仕杰……他的电话是……」</p>
罗予曦说完了这几句话之后，就再也没有意识了。</p>
之后，她被送到了医院，她发高烧，大病了二个星期。</p>
她病到再也没力气作梦，病到她差点以为自己在雨里见到的「梦中男人」只是一场梦，病到她差点没有法子参加「亚洲古董首饰展览会」。</p>
差一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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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洲古董首饰展览会」，与其说是展览会，倒不如说是上流贵妇和各家珠宝公司的联谊场所。</p>
业者前来观看有何新进名流并和旧客户联络感情，贵妇们则是争奇斗艳地展示着最出色华丽的珠宝。</p>
在这样的场合中，炫耀富贵是再自然不过的事。</p>
所以，当柯磊陪伴着英国客户，看完了现场的所有作品之后，他找了个人最少的角落坐了下来。</p>
他对古董首饰有兴趣，却对现场无聊的寒暄感到不耐烦。</p>
柯磊从侍者手中拿过一杯香槟，表情却更加难看了。</p>
供应什么香槟嘛！又甜又腻的，一点都不合他的胃口。可他和那个英国客户扯了一堆话之后，也真是渴了。</p>
他一脸厌恶地将手中的香槟一饮而尽，只当自己喝了杯糖水。</p>
卖弄什么奢华场景嘛！他冷眼旁观着满屋子的珠光宝气。</p>
这些人知道古董中盘商和他谈生意时，是什么模样吗？他们经常挽起袖子，坐在路旁的海鲜餐厅吃吃喝喝；再不然，去酒家买醉饮欢之事，也是经常有之。</p>
要不是近来他在伦敦分店的市场需求量颇大，他有意要提升整体形象，好撑持价格，他也犯不着来这种场合和这群不自然的人打交道。他对于这些所谓的「高级」份子，很感冒。</p>
他现在只想坐在路边的海产店喝生啤酒，或者再配上一盘海鲜碳烤。</p>
柯磊的浓眉锁成二道墨色小山，浑然不觉他特异独行的身影已经引起了众人的注意。</p>
一身铁黑色立领西装的他，太高又太壮、气势太压迫、样子太男人、样貌太狂野，现身在这样阴柔的奢华布景中，很容易引起惊艳。</p>
「柯磊，你躲在这里做什么？」耿胜文冲到他身边，不可思议地瞪着他。</p>
「休息。」柯磊简单地说道。</p>
「这位先生，该喊累的人应该是我吧！」耿胜文眉毛一挑，嘴巴开始说个不停，「查理先生一下飞机之后，就由我全程招待至今；我忙了好几天，才得了空休息一下，而你居然大言不惭地……」</p>
「这笔交易如果谈成了，你多抽一成，这样行了吧？」柯磊烦躁地打断他的话。「以后这种场合别叫我来了。」</p>
柯磊的虎背熊腰置身红色时尚沙发里，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对劲。</p>
「你不来，那些古董知识我哪懂那么多啊？」耿胜文哇哇大叫道。「我们说好的，古董介绍全靠你，我只负责招待娱乐大众。知道吗？」</p>
「知道了。」柯磊懒洋洋地应了一声。</p>
而耿胜文也只能对他的漫不经心，回应以一记莫可奈何的叹气。</p>
如果鉴赏古董这事儿需要天分，柯磊显然可以直接列为「天才儿童」等级。</p>
当初柯磊因为对玉镯感兴趣，进而转战至古董首饰界时，可跌破一堆人的眼镜。想想，一个曾在枪里来刀里去的黑道硬汉，左手拿着项链、别针，右手握戒指、耳环，这……这象话吗？</p>
偏偏这家伙一声不吭，四处去挖掘古董进货门道。几年下来，柯磊识货之精准，加上其掌握市场走向的高度敏锐能力，让他在短时间内就窜起成为古董界的黑马。</p>
每每就问他是怎么辨识的，他只淡淡地说：「看多了就懂了。」，存心气煞旁人也。</p>
「对了，你知道罗予曦吗？」柯磊突然脱口问道，原本漠然的双瞳，在瞬间冒出了狩猎的光芒。</p>
「嘿，大黑脸先生，原来你还是对大美女心存不轨嘛。」耿胜文挤眉弄眼，兴致高昂地说道。</p>
「谁跟你讨论女人？我问的是『罗予曦』这个人。」柯磊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p>
他一来对良家妇女没兴趣，二来对会在这里出现的女人更是兴趣缺缺。</p>
「你看过罗予曦本人吗？」耿胜文捧着胸口，一脸为她心折的表情。</p>
「没见过，不过我对她的作品有兴趣。会场上展示的『水月』『葬花』系列，很精采，也很有古意。」他一直认为古董首饰的新创作，缺乏的经常是一股古意。而罗予曦在这方面的用心，细致得让他目不转睛。</p>
「她的作品是从几个月前开始出现在市场上的。不过，真正大红大紫，是在她接受了一次专访之后，她古典美人的模样让她的身价顿时水涨船高了起来。」耿胜文说得很是心醉，仿若罗予曦本人正站在他面前一样。</p>
「她的东西很有味道。有专人销售吗？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先去跟她谈，她的作品我全收了。她的东西有国外市场，很适合放在伦敦那个点。」柯磊直截了当地说道，满脑子都是对市场的盘算。</p>
事实上，他认为此次来这场展览会的最大收获，就是看到罗予曦的作品。</p>
「你不要一副唯利是图的样子，罗予曦本人比她的首饰还美上一百倍。还有啊，她长得跟云南那个王妃……」</p>
「我不想听到任何跟云南有关的事。」柯磊脸色一沉，再度打断了他的话。「还有，罗予曦美不美根本不关我的事，我今天是来做生意，不是来玩女人的。」</p>
「先生，你说话也看一下场合吧！什么玩女人！你当这里是酒店啊？」耿胜文啐了他一声，并附赠白眼一枚。「对了，那个老外查理先生，专门搜集玉镯，而且付钱也很干脆。怎样，你在云南买的那只白玉镯，卖是不卖啊？」</p>
耿胜文一挑眉，好奇地盯着柯磊在瞬间抿紧的唇。</p>
他们这种铁齿男人当然是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不过，柯磊被那只白玉镯迷惑住的样子，倒真像是被人下蛊哩。</p>
「那只白玉镯不卖。」柯磊粗声说道。宽厚的手掌紧握成拳，像是怕人抢走最心爱的宝物一般。</p>
「其实啊，那只羊脂白玉镯最适合罗予曦那样纤柔的人配戴了。」耿胜文突然冒了一句话。</p>
「你能不能不要再对她流口水了？」柯磊决定自己受够了。</p>
「只要是男人见到罗予曦，没有不对她流口水的。像她那样的柔弱女子，天生就是要让人保护的……」耿胜文边说话边往门口一瞄，立刻一脸兴奋地惊叫出声：「喂喂喂，罗予曦来了！」</p>
这回，翻白眼的人换成柯磊。</p>
天知道，要不是罗予曦的作品让他动容，他才懒得看她的尊容是圆是扁！</p>
柯磊双臂交又在胸前，懒洋洋地抬头往门口的方向一瞟。</p>
呿，这位罗予曦小姐怎么已经被人群包围了？</p>
敢情，大伙对于代理她的作品，亦是兴趣浓厚？</p>
强大的危机感，让柯磊立刻从沙发上一跃起身。</p>
「走吧，我们过去拜访罗予曦。」柯磊抬起下巴，往罗予曦的方向－点。</p>
「你不是对她没兴趣？」耿胜文觉得奇怪地看他一眼。</p>
「没错，但是我对『生意』有兴趣。」</p>
柯磊踏着大步朝着罗予曦的方向前进，结实高猛的身材穿梭在一群城市人之间，更显得狂放不羁。</p>
这种旷野的气质让他显得有些鲁莽，却也让他别有一股与众不同的男人味。至少，那些对着他指指点点的贵妇名媛们是这么想的。</p>
柯磊旁若无人地走进人群之中，试图在一群娇小女人间寻找着耿胜文口中美丽的罗予曦。</p>
他不经心地低下头往右方一瞥，一双水漾秋眸便迎上了他的视线。</p>
是「她」！</p>
柯磊瞪着眼前长发披肩的婉约女子，后背猛升起一阵鸡皮疙瘩。</p>
她是他梦中的女子！</p>
柯磊瞪着罗予曦，颀壮的身材悍然向前跨了一步，旁人全都因之而退到一旁，罗予曦却是不曾移动半分。</p>
罗予曦紧咬着双唇，漾着水气的秋眸就这么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他。</p>
是他！是她梦中的男人！</p>
罗予曦看得那么专注、那么认真，看得他刚毅脸庞变得横眉竖目了起来。</p>
可她没法子控制自己。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p>
柯磊瞪着她，胸口感觉到一股被撕裂的痛楚。他想紧紧地抱住她，又想狠狠地推开她，但是不论是哪一种情绪，都不适合于现在表现出来。</p>
毕竟，他与她在现实生活中是第一次见面！</p>
于是，二个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四目交接着，直到所有人都发现了他们之间不合常理的对望。</p>
「你们认识？」耿胜文左看看、右瞧瞧之后，下了这样的一个结论。</p>
「你是罗予曦？」柯磊在发问的同时，也几乎已经肯定这件事。</p>
罗予曦点头，却说不出话来，他连声音都跟梦中的他一模一样啊！</p>
她揪着胸口的衣，低头喘着气。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激动，可她没法子控制自己澎湃的情感。</p>
她想哭……</p>
「妳不舒服？」柯磊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为她挡去其他好奇的视线。</p>
「我没事……」罗予曦挤出一个笑容，才抬起头，却被他的过分接近弄得方寸大乱。</p>
罗予曦倒抽了一口气，身子向后一退的同时，雪白脸孔也染上了一层粉红。</p>
「啊～～」她后退的身子碰到了一组木制立灯，一时之间又要伸手扶住灯架，又要不让自己跌倒，一双柔荑于是慌乱地在空中挥舞着。</p>
柯磊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飞快地出手，在一秒钟之内扶正了立灯，也将她的身子牢牢地揽到了身侧。</p>
「谢谢……」她的脸更红了。</p>
柯磊瞪着她娇柔的神态，刚硬的面容变得更加狞恶了。</p>
她就非得要这么弱不经风，却又纯美得像朵百合一样地让人移不开视线吗？</p>
他抿紧了唇瓣，凶神恶煞的模样让旁人退避三舍。</p>
可她显然丝毫不害怕。</p>
她甚至还对他微笑！柯磊倒吸了一口气，感觉他的思绪全被她的笑容融成了一团烂泥。</p>
「我带你到旁边休息。」柯磊二话不说地揽住她的肩膀，直往前走。</p>
罗予曦心窝一热、粉颊一红，感觉他的体温从她的肩上漫入了她的肌理间。她心慌意乱了，她心跳加快了……</p>
罗予曦忍不住张开唇，用力吸了一口气。</p>
「我走太快了吗？」柯磊停住了脚步，口气却谈不上和善。</p>
「不会。」</p>
罗予曦摇摇头，一股发香随之飘散在空气里。</p>
柯磊眉头拧得更紧了，把她揽得更紧密的同时，亦加快了脚步。他此时只想找个地方让二人独处，他要好好地看看她……</p>
「不会吧～～」耿胜文在后方看傻了眼，变成一尊震惊的雕像。这二人如果没见过面，那才有鬼咧！</p>
于是，耿胜文和所有人一样，视线如影随行地跟着这二人而移动着。</p>
眼见他们绕过了一座展览柜，眼见柯磊扶着罗予曦的腰避过了一个冒失的侍者，眼见柯磊将罗予曦带入了全展览区里最阴暗的一处角落，眼见……</p>
吓！</p>
柯磊一双厉眼，火般地疾射而来。</p>
所有人全都识相地挪开了视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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