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先生被揍的很惨,整个人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只有起伏的胸脯代表他还活着。 一位老郎中正在赵士桢头上施针,密密麻麻的,看的我头皮发麻! 等了有一刻钟吧,老郎中总算是忙完了,他示意大家到院子里说话。 “周提督,这位小公子是?” 老郎中是个眼睛毒的,他一眼便看出我这个小屁孩不简单。 “这位是我家瀛王殿下。” “殿下,这位就是京城名医,沈令誉。” 这位老郎中显然是见过世面的,毫不慌乱的躬身施礼,我却顾不得这些虚礼,直接拉老郎中坐在石凳上。 “赵先生症状如何了?” 沈郎中微微沉吟。 “赵老爷气血攻心,肝气上逆才至晕厥,也就是被气晕的而非外伤所致。老夫已为赵老爷施针,如无意外一个时辰之后会转醒的。 而至于外伤么,看着颇重但骨头未损,按时敷药将养月余即可痊愈。看来下手之人都是用惯了棍棒的老手,行凶之时也是拿捏着分寸的,伤而不致命。” 这也算是坏消息中的好消息吧。 我打量了一下赵士桢的小院,已经很陈旧了,屋中的床铺也不甚整洁,显然一主一仆两个老头过的很是粗糙,这也没个女人照顾的,不是个养病的好地方。 关键我也怕,我怕再来一波歹人,那就要直接给老头发丧了。 于是我问这位沈郎中,“一会儿赵先生醒了,我打算把他接到王府养病,这没有问题吧,需要注意什么?” 沈郎中回答我,“要用牛车,多铺几层被子,赵老爷很虚弱,最好不要过风。” “既然这样,那劳烦沈郎中暂且看护着赵先生,一会儿咱们一起回王府。我王府中还是有些药材的,需要什么只管拿,便没有的,我自会去宫里讨要。总之赵先生要用最好的药材,我要他尽快好起来。” 沈郎中答应一声便告罪去屋里守着去了,我吩咐周老总管去陪着,毕竟他们相熟,说起话来也方便。 转过头来,我才注意到院子里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妇人,大的看模样将近三十,小的十二三模样,问过曹化淳才知是赵士桢的邻居,他来之前赵老头一直是由这两位看护着。 我来的阵势有点大,两个小妇人一直缩在角落里做隐形人。 我向她们招了招手。 那妇人拉着小女孩战战兢兢来在我面前,跪地叩头。 “民妇曹氏拜见瀛王殿下。” “起来吧!” 我以最为平和的语气对他说,“你们不要怕,你们照顾赵先生是有功的,我要感谢你们。” 我一个眼神,曹化淳秒懂,他抓出一小把散碎银子塞给少妇人。 而后我问她,“事发时你们可曾在场?可曾见过那些歹人?” 少妇人略显拘谨的说,“钟伯喊人时民妇才出门的,不曾见过歹人,不过听钟伯说,这伙人不是附近街面上的,他一个也不认识。” “可还有其他邻人在场?” “彼时天色刚亮,民妇开门时不曾见到巷子里有旁人在场。” “如此,有劳了!” 我示意曹化淳送少妇人回家,院子里一大堆男人,传出去好说不好听的,别再影响了人家的声誉。 不曾想这妇人把银子放在石桌上,带着哀伤的语气说道,“家夫同赵老爷是至交,照顾他原是民妇的本分,瀛王殿下的赏赐民妇是不敢收的,恐家夫回来责骂。” 说完,少妇人行了一个万福礼便带着小女孩走了。 出门之前,那小女孩还眼泪汪汪的向着屋里张望。 ‘十室之邑,必有忠信’ 我看着桌上的那点银子有些羞愧,小看人家了啊! 曹化淳急的跺脚,“殿下,这该怎么查啊,钟伯不认识,这妇人也不认识,想必赵先生也是不认识的。难道赵先生的这顿打白挨了?” 我咬着牙冷笑,“老头子不是说了么,回头你也不用干别的了,就给我查查这个陈奉是何许人也!” “殿下,这人奴婢是知道的。” “那你就说!” “此人是皇爷爷面前的红人,同高淮,陈增二人齐名,号称监帅三虎,这几年矿税所得,以他们三人为最。弹劾他们的朝廷官员多的数不过来啊,但至今也不曾见皇爷爷责怪于他们,反而弹劾的官员被罢黜不少。” 曹化淳有些垂头丧气,“殿下,若当真是这人干的,想要替赵先生出气怕是难了,这人咱们是扳不倒的。再者说来,咱们便是想要告状也没有证据啊。” 我恨啊,我不恨陈奉,这样的坏人多了去了,我恨不过来! 我恨的是赵士桢,自己在官场上什么人缘不知道么? 他本不是科举出身,正牌的官老爷都瞧不上他,混不进人家的圈子。 他编撰出《神器谱》,结果皇帝只赏了80两银子,可见皇帝也没拿他当回事。 他不放心兵部督造的火器,跑过去瞎叨叨,本来人家就嫌弃他吃饱了撑的研发火器显得人家无能,这下更火大了,兵部尚书给你当好不?看把你能的! 而他的本部门礼部也不待见他,看把你闲的,正事不做跑去兵部挨骂,你贱不贱啊。 我的赵先生就是这样一个人,大半辈子忙碌却一无所获,他津津自得的火器也并未大举督造,他的毕生心血被人扔进了垃圾堆。 你说你在我的王府老老实实教书,闲来就搞点研发,有吃有喝还有美女伺候着,这多舒服的日子啊。可你偏偏自不量力要跳出去,弹劾人家干什么啊。 你还指着人家的鼻子骂,说你是忧国忧民好呢,还是沽名钓誉想要搏个名声? 现在可好,老命差点丢了! 这摆明了是不敢惹当朝的高官,拿你这个谁都不待见的从七品芝麻小官出气呢。 我收回思绪,淡淡的对曹化淳说,“之后的事之后再说,你先带着人把赵先生的家收拾收拾,破烂就算了,他的那些书那些存稿,以及值钱的玩意都打包带走。这地方,老头子暂时不能住了。” 说话间已经将近正午,老头子悠悠转醒。 沈郎中把他的嘴撬开一条缝隙,一勺一勺的喂汤药给他。 他的眼皮已经完全睁不开了,努力在抽动却不见一丝缝隙,只有两条浑浊的泪线沿着眼角流淌。 我握住他的手,才发现他的手居然有老茧,冰凉粗糙。 “先生,我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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