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轩走到毕宿门时,又转身向宝墨殿走去。在毕宿门尽头遇到了禁卫军统领桓杨。两人寒暄了几句,杨轩拧着眉头,心中暗自揣测,这毕宿门是后宫之地,桓杨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想到今日还有正事,他又大步往宝墨殿走去。 “父亲怎么来了?”庄贤娘娘坐在软榻之上,纤纤玉足也搭到软榻上,一双玉足细腻光滑,见她父亲进来,她有些吃惊,赶紧将裙裾放下。看得出,她平时在这双脚上定下了不少功夫。 “娘娘,刺杀七王子的凶手还是没有抓到。”杨轩停顿了一下,他故意停下来,想给点时间让自己的女儿冷静一下,过了半晌,都没有看到女儿的悲伤,她脸上甚至没有一丝表情。“那些黑衣人,跟忠直门行刺武安君的应该是同一批人。” “本宫不管他是不是西夷人,缘炜是在武安王府前死的,这债,缘祁逃不掉。”早已查明真相的庄贤娘娘,在缘炜的死的第一日,就已经将这笔账一同算到了缘祁头上。 “娘娘三思啊,武安君性情暴躁,有勇无谋,他手握骁骑军兵权,若真冲撞起来,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人是在武安王府前死的,谁又能说是意外还是巧合?缘祁在场,是生是死就由不得他说了算了。”庄贤娘娘慢慢转过身,年纪三十多岁,身材丰腴,她来回踱了两步。“骁骑军兵权,夺了便是。” 杨轩在心底骂了一句糊涂,他想到了自己的外孙缘熠,庄贤娘娘夺兵权,无非就是为自己的儿子谋划的。“夺了又有何用?这骁骑军兵权岂是谁都能接得了?邓家庶子一回京就接了虎贲军,难不成还要再接骁骑军?” “京中带兵之人可不止邓家一门……”庄贤娘娘停住了,她在斟酌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 “娘娘心中有合适的人选?” “此事晚点再议,父亲今日来是为何事?”庄贤娘娘的脸阴下来。 “嫡王子的国婚定下来了,是辛勖之女。”辛勖突然成为外戚这件事已远远盖过了缘炜之死,在朝堂听到时,杨轩都一脸震惊。“看来,嫡王子快回京了。” “还是回来了。”庄贤娘娘在听到缘遥时,一脸不悦,心中的气更是理不顺,缘遥不在京的这四年,她清静了很多,将全部心血花在培养缘熠当储君的身上。 “天宿厅定下国婚在九月九日,也是在昭告天下,北冕国的储君要回来了。”杨轩附合着他的女儿,想到缘遥,想到外戚辛勖,他似乎已经看到手上的权力流逝了,他有些忧心忡忡。 “哼,离京四年,如今说回就回,岂不是太便宜他了。”事情从杨轩对辛勖这门外戚的鄙夷,变成了父女二人对缘遥的讨伐。庄贤娘娘她记得缘遥对她凶狠和蔑视的眼神,她是君王复利的宠妃,九公主荞衣都要尊她一声“母妃”。想到这里,她气的浑身都发抖,她怎可甘心让缘遥轻易坐在武仙宫的大殿上。 “邓家庶子今日被调去护卫奉国寺了,难道,是嫡王子在奉国寺?”早朝的这条调令不清不楚,奉国寺摆放的不过是王室列祖列宗的牌位,哪里需要虎贲守护。 “那奉国寺是王室寺院,就是躲四年,也不奇怪。”庄贤娘娘的话也把杨轩点醒了。 “一个毛头小子,把所有的人骗了四年,这最不可能的地方反倒最安全。”杨轩想到缘遥,在江波殿时,他是有着一副聪明脑袋的嫡长子,消失的这四年,所有关于他的消息每隔几日便会有,所有人都在打探,还是没有一点儿缘遥的消息。 “若真如此,就翻一翻奉国寺吧,最好来个一石二鸟,外戚岂是那么容易当的吗?”庄贤娘娘冷笑道。 “是要好好翻一翻了,邓家庶子回京后,势头强劲,若让邓家站稳了,朝堂的风也要改喽,成何体统,一个庶子,一个河宗氏的家臣之女,何德何能成为嫡王子的王妃?”杨轩顿了顿,他抬头看了一眼庄贤娘娘,心中略有欢喜,真不愧是他杨轩的女儿,对辛勖成为外戚这件事也一样耿耿于怀,这一刻,他对辛勖的敌意已经筑起,杨家纵横捭阖的策略又开始蠢蠢欲动。 “什么一石二鸟?”门外响起了缘熠的声音,他把方才在门外偷听到的谈话,玩笑般地吆喝了出来。“母妃,缘遥哥哥什么时候成鸟了?”来到殿内的缘熠,脸色已经没有素日的晴朗。 “熠儿,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勿要乱嚼舌根。” “缘遥哥哥在京四年,能安稳到今日,父王一定费了不少心。说来也巧,孩儿前几日在永安大街上都能捡到杀缘遥哥哥的密信,真是大逆不道,这种事,就应该让父王查个水落石出。”缘熠将这件事说的像道听途说一般,听得庄贤娘娘和杨轩脊背直冒冷汗。“外祖父安好。”一向爱笑的五王子缘熠突然牢骚满腹,转身向他的外祖父安国公问安,跟方才判若两人。 “熠儿,母后说过多少遍了,待在宝泽殿,你忘了你弟弟是怎么死的?”庄贤娘娘将方才谈话被偷听的尴尬变成了对缘熠的责骂。 “母后教训的是,儿臣就是一辈子躲在宝泽殿,是生是死就能由儿臣说了算吗?”这话恰恰是方才庄贤娘娘说起的,她看了一眼杨轩,两人想到了一起,缘熠到底听到了多少,宝墨殿的空气都结成了冰“不出宫怎么知道会有这么多人想杀缘遥哥哥。母后放心,下次出宫孩儿一定多加小心,不知多少人对我也有这个心思。” “五殿下眉目疏朗,丰采高雅,越发似大王。”杨轩大笑了两声,掩饰着宝墨殿的尴尬,违心的夸着缘熠,“娘娘可有考虑过为五殿下选一门合适的亲事?”今日辛家成为外戚,让杨轩这个在外戚位置上坐了二十年的人深感恐惧,他唯一想到的方法就是亲上加亲。 缘熠对他外祖父违心的恭维并不情,长了快二十年,虽然母妃得宠,但自己一直都不受重视,作为第五个儿子,排行居中,既不是嫡子,也没有天资聪颖,被夹在一众儿子当中,平凡的像个庶人。缘熠听完第一句,就猜到这句话后会有其他目的,虽然所议之事与他有关,为了清静,他在旁边装聋作哑。 庄贤娘娘对自己这个爹还是了解的,这门“合适”的亲事无非就是她哥哥的女儿佳人。 “父亲可有合适人选?”庄贤娘娘明知故问。 “你哥哥的女儿佳人,你见过她的,性格温婉,比五殿下小两年,下臣已找术师合了二人八字,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正合适。”杨轩慷慨激昂,仿佛在为自己保媒。 “儿臣都可以,只要漂亮就行。”缘熠一脸无所谓地看向他母妃,这种事情,他哪里有做主的权利,更何况,这北冕城的女子还没有他母妃能看入眼的,长年说起的都是邓家玄女的阴魂。 “五殿下多情,风流倜傥之人多爱美人儿。”杨轩尴尬地笑了笑,心中的不悦差点儿跑到脸上,他打心眼里没有看上自己的两个外孙,如今缘炜死了,他也只能倾尽全力放在宝泽殿,跟江波殿能文能武的嫡王子比,差是差了些,毕竟是自己亲外孙,忍忍也就过去了。 “本宫会看着办的,父亲就不必操心了,炜儿尸骨未寒,此时议这些,还太早了。”庄贤娘娘鼻孔中喘过一丝凉气。 “娘娘说的是,那下臣先告退了。”被自己的女儿拒绝,杨轩敢怒不敢言,灰头土脸地退出了宝墨殿。 杨轩一走,缘熠也起身要走。 “站住。”庄贤娘娘喝住了缘熠。 “母妃叫儿臣吗,还是外祖父?” “你这性子能不能改改,你是想气死本宫吗?王族结亲岂是用姿色来衡量的,王族亲事皆是门第荣耀。”庄贤娘娘的脸都被气黑了。 “娶舅父之女,亲上加亲,岂不是更稳固,这是好事,母妃何必动怒?”缘熠无心娶亲之事,他今日来只是想看看他母妃对缘遥赐婚这件事的态度,当他在宝泽殿听到缘遥赐婚之事时,一向不关心朝堂政事的缘熠开始坐立不安,今日,他只是来提醒他母妃的,国婚与奉国寺,都不是她该插手的。 “用血缘和亲事来维系的盟约,可以奏效但不能持久。时间久了,血缘就淡薄,关系就递减,这是规律。”作为杨家的女儿,庄贤娘娘维护杨家权力的心也淡了,作为母亲,她要巩固的是自己的地位和儿子的未来。她怎可能用儿子的未来换娘家的权势。“更何况你那两个舅父,烂泥扶不上墙。”杨家人丁不旺,杨轩的两个儿子杨浩和杨槐,没有一个有他们姐姐这般地位,多半是依仗着自己姐姐的权势和富贵,自在而居。 “母妃费心了,外祖父岂能放心将佳人妹妹托付与我?母妃就别气了,多过些清闲日子便好。”缘熠急忙灭火,这样争下去,怕是争到天黑都无休无止了。 “熠儿,母妃还是要说你两句,你七弟已经不在了……” 缘熠低下头,抓起桌子上的桃花酥,放进嘴巴里慢慢嚼起来,若是缘炜在,他一定会说这桃花酥难吃。他喜欢集市的热闹,那里有百姓们生活的气息,跟宫中的寡淡不同,可自从缘炜在永安大街遇刺身亡后,他再也不想去了。缘熠放下手中的桃花酥。“母妃,儿臣只会做好本分内的事,其他事,母妃就不要多想了。” “熠儿。”庄贤娘娘的声音加重,因为生气,她的身子都在抖。 “母妃别气,儿臣这不是一直都记着你的话,想当年,母妃看上的是邓荣玄女,那时我年岁尚小,被吕明仕抢先一步,若不是吕明仕,我的亲事就是北冕国的太保之女,都是吕明仕父子,奸佞小人,毁了自己不说,还毁了别人。”缘熠学着庄贤娘娘平日的语气,骂着吕明仕父子。“儿臣都记着呢,邓家玄女悔婚,虽然京城的人都在背后议论邓家玄女,但谁都知道,是吕家五子生性风流,才毁了这门亲事,儿臣一定不学吕家五子。”缘熠陪着一副嬉皮笑脸。“母妃,儿臣长这么大,连邓家玄女的面都没见上,生得端庄漂亮吗?如果不漂亮就别再提了。” “生得端庄秀美,只可惜红颜命薄。” “算了算了,以后不要提了,儿臣会给母妃找一个端庄秀美的儿媳。”缘熠想快点脱身,无奈话越说越多,仿佛掉进了淤泥之中,动一下反而越陷越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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