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坐著吃早餐，相对无言。</p>
唯侬一面切著盘中的培根，一面不时偷看阎皓。</p>
打从他冲了澡出来用早餐后，他就不曾看她一眼，好像她突然变成透明人。</p>
她是不是惹他生气了？</p>
是因为她任性的要求他陪她睡觉吗？</p>
还是因为她把他的手当枕头压？</p>
难道是她睡觉会踢人或打呼吗？</p>
虽然不知道他在气哪一种，但唯侬告诉自己一定要向他道歉。</p>
&amp;quot;阎皓，我……&amp;quot;她才刚开口，电话铃也同时响起，打断了她的勇气。&amp;quot;啊，我去接！&amp;quot;</p>
阎皓看著她离去的身影，把刀叉一放，觉得自己没有胃口。</p>
&amp;quot;真是要命……&amp;quot;他颓然地往后一靠，不知道自己是在说给谁听。</p>
一整个早上，他全处在贺尔蒙过剩的情况下。</p>
他只意识到她欲言又止的表情，以及小狗般等人理会的眼神，虽然他一直装作不在意，设法忽略，可是她的渴望太过明显，让他无法忽略。</p>
他经常接收到女人渴求的视线，但她们都不是她；他也曾常常和女人睡觉，可是船过水无痕，天一亮，谁也不会去记得谁。</p>
太保说对了，这一次，他注定栽在康唯侬的手里。</p>
片刻后，唯侬回来了，她的脸色有些不对劲。</p>
&amp;quot;谁打来的？&amp;quot;阎皓问。</p>
她抬起小脸，晨光透过玻璃窗投射在她的小脸上，看起来简直自得近乎透明。</p>
&amp;quot;是妈咪，她说他们还要在日本待上几天。&amp;quot;</p>
&amp;quot;是不是外婆的病有什么变化？&amp;quot;</p>
&amp;quot;我不知道，我问了，可是妈咪不肯说……&amp;quot;她低下头，一颗眼泪就这么落在盘子里。</p>
她那颗眼泪，彷佛不是滴在盘子里，而是滴在他的心上。</p>
阎皓沉默片刻，突然推开盘子起身。</p>
唯侬听见他起身的声音，以为他是受不了她的眼泪，连忙泪珠一抹，努力扬起笑脸。&amp;quot;你早餐不吃了吗？&amp;quot;</p>
&amp;quot;不吃了。&amp;quot;他迳自走到玄关，拿出球鞋与安全帽。</p>
他不想理她，他要出去了……</p>
这样一想，她觉得更难过，鼻头红红，眼眶也红红。</p>
她看著他穿好球鞋，回过头来，对著她问道：&amp;quot;我带你出去走走。&amp;quot;</p>
&amp;quot;啊？&amp;quot;她……没听错吧？</p>
阎皓像是不习惯表达关心，表情有些不自然。&amp;quot;抱歉，我应该问，你想出去吗？&amp;quot;</p>
两秒后，笑意涌入她的眼，粉红的唇瓣也笑开了。</p>
&amp;quot;嗯！&amp;quot;她用力点头。</p>
&amp;quot;那就去换件长裤，我在门口等你。&amp;quot;</p>
唯侬使出平常上学快迟到赶捷运的功力，两分钟后就站在他面前。</p>
&amp;quot;我换好了！&amp;quot;她笑著，笑得他心中一动。</p>
以往她的脸上总是红通通的，他没看过北她更爱脸红的女孩子。不然就是头低低的，好羞怯的模样，到现在他才发现，当她开心而笑的时候，颊边竟闪出一对小酒窝。</p>
他把安全帽递给她，跨上机车，发动引擎。</p>
&amp;quot;上来吧！&amp;quot;</p>
&amp;quot;时间，往事涌上心头，她认得这部机车，以前她也曾被他载过。</p>
她安静地戴上安全帽跨上后座，轻轻地环住他的腰，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跳变得好快。</p>
&amp;quot;抱牢，因为我骑车很快。&amp;quot;</p>
他的叮咛让她受宠若惊，她又笑出一对酒窝了，可惜他没看见。</p>
机车飞驰，彷佛所有的烦恼都被抛到脑后了。</p>
她不知道他们要去什么地方，他没有说，她就没有问，因为她知道，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天涯海角她都愿意随他去。</p>
想到这里，她的脸蓦地胀红了。天哪！她在想什么？！羞也不羞？</p>
唯侬轻轻的把脸颊贴在他的背脊上──还不敢太用力，免得被他发现了。</p>
怎么办呀？唯侬悄悄地对自己叹口气。</p>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他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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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皓载著她到山脚下，找了一处地方停了车，两人徒步走上山。</p>
因为是早晨，所以空气清新，鸟语花香。</p>
来爬山健行的人，多半是中年以上的老夫老妻，偶尔也会看见一个大家庭，或是健行团队的人经过，鲜少有像他们这么年轻的一对……兄妹。</p>
一路上，阎皓也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往上走，偶尔停下来等她。</p>
她知道，他不懂得如何安慰人，但她觉得这样反而好。有时候言语上的安慰，反而适得其反，让别人更加难过。</p>
不知道走了多久，健行的人少了。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整座山安静得彷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p>
她很少运动，所以走得气喘吁吁，每次他总要停下来等上好久，可是他一点也没有不高兴的表情。</p>
终於，又过了半小时，阎皓总算停下来了。</p>
他带她到山顶，从山顶眺望下去，可以看到整个台北市。</p>
说真的，白天的台北市容并不美丽，连空气都是灰扑扑的，可是那儿就是她所居住的环境，尽管没有蓝天绿地，但她还是觉得受到感动。</p>
&amp;quot;你觉得怎么样？&amp;quot;阎皓突然开口了。</p>
&amp;quot;很丑……可是也很漂亮。&amp;quot;说出自己的感想，唯侬蓦地觉得有些丢脸。</p>
她的作文成绩一向奇烂无比，所以到了这个时候，自然也想不出什么贴切的形容诃。</p>
她以为阎皓会笑她，可是他没有，反而还点点头。</p>
&amp;quot;就跟人生一样，不是吗？&amp;quot;他低下头，踢著脚边的一颗石子。&amp;quot;我的人生才过了十八年，或许没有资格说什么人生大道理，可是我一直觉得人生和眼前的这幅景象没什么不同。&amp;quot;</p>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阎皓谈论这些，所以，她不敢出声，听得很用心。</p>
&amp;quot;也许你知道，我曾混过帮派。每天下去上学，成天在PUB里混，靠著赌钱过日子。我特别会赌牌，因为我的牌运一向很好，天狼帮的老大要我跟著他，专门帮他赌钱。赢了有赏，要是输了免不了被痛揍一顿。我就是这样一天混过一天，死了与活著，根本没什么不同，今天与明天，也没有什么分别。可是有一天，我的拜把死了──&amp;quot;</p>
这件事，她好像有印象。</p>
&amp;quot;那个人，是不是经营面店那对夫妇的儿子，叫……力培？&amp;quot;</p>
阎皓扯出一抹笑。&amp;quot;你还记得？&amp;quot;</p>
她点点头。</p>
那一回，她被失控的面店老板娘吓坏了，因为她对阎皓拳打脚踢，猛甩巴掌，可是他哼也没哼一声，就那样直挺挺的挨打。</p>
&amp;quot;力培……是我害死的。&amp;quot;阎皓踢开石子，望向远方。&amp;quot;当年我心高气傲，做事不留余地，满心只想著要赢，在赌博的时候将对方赶尽杀绝，不留活路。如我所愿，我是赢了，可是那一大笔钱我没能带走，反而害死了陪我一同去的兄弟。&amp;quot;</p>
唯侬一阵心酸。</p>
她从来就不知道，他的过去是这样的晦暗。</p>
她好难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真气自己笨。</p>
&amp;quot;我心灰意冷，觉得自己的存在就像个废物。我决定退出帮派，接受你父亲的观护，随他一起去日本。但是天狼帮老大不肯放人，就在那一天，他决定杀了我，也是在那天早晨，我遇见了你。你急匆匆的骑著脚踏车从我的脚上辗过去，还把我撞倒。&amp;quot;</p>
说到这里，他竟笑了。</p>
&amp;quot;原以为我的人生里充满丑恶，却没想到也有值得留恋的部分。我忘了是谁告诉我，只要活下去，总会有好事发生。&amp;quot;</p>
唯侬傻傻的看著他，不敢相信他话里的意思。</p>
阎皓弯腰拾起一片槭树叶。</p>
因为台湾的气候不够寒冷，所以槭叶的尖端虽然是红的，但到了中段却转为黄绿色。</p>
他走向她，把那片叶子放进她的手心，望著她的大眼说道：&amp;quot;这片叶子在还来不及转为红色前就凋落了，可是谁也不能否认它的美丽，不是吗？&amp;quot;</p>
唯侬望著那片叶子，再望向他深邃的眼睛。</p>
槭树叶飘落地面，两个人的影子，交叠为一个。</p>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他们紧拥在一起，像两个伤痕累累的旅人，终於找到了可以一起携手前行的伴侣。</p>
横在两人之间的高墙，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悄倒塌了，他们紧紧相拥，彷佛找到失去已久的半圆。</p>
阎皓捧住她的小脸，以眼神仔细梭巡她的五官。</p>
他看著她的眼神，专注得像是从来不曾看过，彷佛连她有多少根睫毛都要算清。</p>
他常常想要再仔细的看看她，她的容颜有好几次曾经出现在他的梦中。</p>
她不是他过去会喜欢的那种类型，她长得那么甜，眼神那么纯真无邪，澄清得像是会映出他的满身污秽，他还宁愿喜欢和他一样带有风尘味的女人──可是不知为何，这张小脸，他就是忘不了。</p>
他开始相信世上真有&amp;quot;缘分&amp;quot;这种东西，不然他怎会再与她相逢？</p>
阎皓低下头，带著虔诚的心地吻上她。</p>
唯侬轻吟一声，融化在他有力的臂弯里。</p>
他们亲密相吻，在鸟语花香的朗朗秋日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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