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炎熙带着仇恨,带着疑惑,在慕容羽尘的安排下顺利离开了燕京,离开了郧国。 在莫炎熙抵达夜炙半年后的某日清晨,夜炙王将他和莫紫芸叫在一处,告诉了他们一个消息。 就在半个月前的某个夜晚,郧国皇后的寝殿内忽然间燃起了一场漫天的大火。 据说那场大火染红了一方天际,直至将一切吞噬,化为一片焦土,余下的只有那森森的白骨。 虽然对这个姐姐的记忆不甚清晰,但莫紫芸却始终觉得,她的姐姐,一定有什么苦衷,而反观哥哥莫炎熙,情绪却尤为复杂。 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双拳紧紧地握着,咬着后槽牙说:“她的命那么硬,她那么聪明,怎么会死……” 他红着眼,低声呢喃,落下两行清泪。或许他还念着莫芊菱仍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吧。 据说那日的大火是被一场大雨熄灭的,第二日便是晴空万里。耀眼的阳光下,人群中,一个小宫女缓步行至那堆白骨近前。 只见她俯下身子,在骸骨的腰间的地方捡起了一个已然被熏得黝黑的挂饰,并迅速地将它藏在衣袖内。 忙碌善后的身影来回穿梭着,却无人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很快,一切都回归正常,不留一丝的痕迹…… “莫氏芊菱,意外葬身火海,虽为罪臣之女,但并无任何越矩之行,顾仍以皇后之礼葬于皇陵。” 数语余音回环于大殿之内,然众臣皆无意义之言辞,且垂首听命。 一切只因那位端坐在大殿上的年轻帝王。 他以绝对的皇权压下了一切反对之声,那雷霆万千的手段,让众人恍惚间似是看到了千年前那位霸气横生的始皇帝。 虽无任何严苛之词,但群臣皆听之任之,且起敬畏之心,然眼前这位帝王较之其先祖似乎威严更甚。 《元泽史册·始皇帝纪年》曾录:“帝在其位,常出奇异之言,命奇异之事,且群臣常难会上者之意。” 千年后的今日,这位继位仅三年的年轻帝王比之其祖先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其皇后莫芊菱薨逝不过月余,他便将烽火再次燃遍这片安定了千年的土地。 然而谁也未曾料到,未出三个月,素以骑射为傲的夜炙,竟败给了百年来未曾有过任何战绩的郧国。 多数夜炙人认为,他们败于轻敌,但夜炙王却说,他们并非败于轻敌,而是败给了郧国这位年轻的帝王——欧阳思睿。 夜炙王正式受降之日,郧皇竟下令允布衣黎庶在场观礼,然,虽有黎庶观礼却无人欢声喝彩。 一袭黑衣,劲装素裹,莫炎熙远远地站在高处,默然而立,双手垂于身侧紧握双拳,满目愧疚。 此时夜炙王正手持文书印信,递上降书顺表,参拜高位上的君王。 眼前之景使他举目长空,仰天长叹,带他回神时,受降亦是业已结束。 望着夜炙王远去的背影使得莫炎熙面上的愧色更深,那沧桑的背影再也不复初见时挺拔,此时犹如迟暮之人巍巍前行。 莫炎熙将左手移至胸前,紧握系在身上的包袱,许久的凝望,直至夜炙王的背影隐去,他才抬脚转身离去…… “因一己之私仇,却累得夜炙覆灭,炎熙悔不当初,今已觉再无颜面君,愿吾之离去能换君之长乐安宁。” 夜炙王看完莫炎熙留下的字条,深深一叹:“炎熙,这非你之过,而是那欧阳思睿……哎……” 夜炙王手持信笺,无奈摇头,他缓缓将双手负于背后,长叹一声便抬脚走进内堂。 战事结束一切百废待兴,而本应为奴的夜炙王室却反被郧国重用,风光不逊于昨日。 坊间议论之声不断,然而欧阳思睿却笑言:“此乃以夷制夷。” 受降后第二日,莫炎熙携带私逃,欧阳思睿闻言勃然大怒道: “朕念及夜炙王的颜面对他格外恩赦,不曾想他竟做出这般行径,实是辜负皇恩!” 当下,欧阳思睿便发下海捕文书,并扬言即使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莫炎熙捉拿归案! 一时间朝野上下陷入了一片恐慌,然而此事刚过去半个月,他们的这位年轻帝王便又下了一道令朝野上下不解的旨意:迎娶夜炙王幼女芸竹郡主为后。 众人皆觉得不可思议,但却无人敢反驳。 次日,芸竹郡主受招入殿谢恩,然而当他们见着这位芸竹君主时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有的人甚至惊得险些倒地。 即使是如此,却仍旧无人敢私语,更不用说打听其中的内因。 芸竹郡主行至大殿中央,却立而不拜,并直视君王,直言相问:“不知您唤芸儿所为何事?”众臣惊奇不已,担忧地看着这位小郡主。 然而欧阳思睿却淡笑不语,若有所思地打量地打量着这位芸竹公主。 见欧阳思睿半晌无话,芸竹便道:“若是为了追究父亲和兄长的事情,那便请您高抬贵手,莫要牵连夜炙王,此事他老人家并不知情。” 欧阳思睿一笑,并未理会,只抬手示意身旁的太监再次宣读圣谕。 久久的沉默与无声的叹息声充斥着整个大殿,众人皆晓,此女非是什么芸竹,而是已故戴罪丞相莫舒尧,多年前遗失的幼女,莫紫芸。 欧阳思睿玩味地看着莫紫芸微微一笑:“似乎郡主并不反对此事,那就……。” 莫紫芸打断欧阳思睿,轻笑道:“不必拐弯抹角的,有话就直说吧,看得出你并没打着什么好主意。” 欧阳思睿挑眉,身体前倾,诡异一笑:“朕到底打的是好主意还是坏主意,就看郡主的态度了。” 莫紫芸也不甘示弱,轻松一笑道:“好,那芸儿便拭目以待了。” 话音一落,她便转身,迈着轻盈的步伐离开了大殿,临走时还向夜炙王做了一个看似鬼脸的调皮表情。 欧阳思睿见状也未阻止,而是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充满了王者的霸气和威严。 满朝文武不知所措的相互对视,夜炙王却是如掉进了万年冰窖般独自杵在原地不敢妄言。 次日早朝,自带镣铐、手里捧着一封书信的夜炙王,跪倒在大殿中央颔首磕头道:“小女芸竹失踪,如今下落不明。” 侍从将夜炙王手中的书信接过承给端坐在上的帝王,欧阳思睿接过书信展开来看,上面写道:“走遍天涯,踏遍海角,看尽元泽风土人情,归期不定。” 欧阳思睿看罢轻笑一声,夜炙王的身体微微地抖了一下。 然而等待的宣判却并未下达:“既然郡主有此闲情雅致,那便由她去吧,夜炙王不必自责,更不必刻意追寻,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夜炙王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高位上的帝王,明明是宽慰的话语,可不知怎的,夜炙王的心中却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 退朝之后,欧阳思睿依照惯例,来到郧国历代圣女所在的殿宇,受训。 此处乃是宫中禁地,无名无匾,若非每月的惯例参拜,或非是圣女召唤,就连皇帝本人也不可接近此处。 殿宇内的格局、摆设并无任何特别,但却给人一种神秘的庄重之感。 或许是因为灯光太过昏暗,也或许是因为,屋顶那按照北斗七星的位置,安放了透光的琉璃瓦片而显得难以捉摸。 大殿的中央立着一个神秘的黑衣女子,因蒙着面纱而无法看清她的面容。 欧阳思睿与她并肩而立,同望着那正中央轻纱帘幕后的黄金雕像。 静立许久,圣女方开口道:“这几件事你做的是否太过冒进了,在这么下去,恐怕未必能够达到你想要的结果。” 欧阳思睿闻言则自信一笑:“放心,事情虽然有些意料之外的变化,但总归还是在我们的掌握之中,或许这个异变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也未可知。” “你总是这般自信,当心过犹不及。”圣女的声音沉稳有力,隐隐地含着一丝无奈的叹息。 欧阳思睿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若不自信,又怎能坐拥天下,掌控这片大陆。” “看来你所求得不只那一件事,一个人。” “我所求的向来只有那一件事,一个人,只是在这里想要达到目的,我便必须先掌控这篇土地,否则又如何能达到目的。” 圣女侧身看向欧阳思睿,只见他眯着双眸,右手也习惯性地摸着左手食指的黑曜石戒指,于是她只好暗自叹息一声,直接问道: “那接下来你有何计划?” “计划很简单,但此次需要你亲自出马……” 烛光晃动,昏暗的殿堂内二人低声耳语,直至日落西山之时,宫殿的大门方才被打开。 欧阳思睿前脚出门,随之便有侍女关闭大殿的大门,只是她们关门的瞬间却发现,殿内业已人去楼空,似乎她们的圣女从未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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