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纭坐在车上，她这次带了笔记本。 路上多有颠簸，但手中的笔未停。 “梁恩恩、梁樊花失踪后不久，离氏私族灭门，这三起事件本身无关联。” 林纭给三起事件重重的都画了圈。 “梁恩恩一案先前最终判决失踪人员死亡，过于草率（重新划到失踪人员名单上），犯罪嫌疑人乐伍（现确认已死亡），在此之前已经确认乐伍是清白的，证物监控录像确认为篡改，而早年的前科，是正当防卫。 梁樊花一家六口人，梁樊花，乐伍（现确认死亡），乐壹、乐贰、乐叁、乐肆。” 林纭又将乐叁和乐伍的名字重重画圈。 “犯罪嫌疑人有四位 王阔（开车） 、离山（从犯）、苏南（从犯、证人）及离河（从犯、证人） 经证人如实告知并获取证物录音纽扣一份。 原先案情在这里还是有些疑惑的，但随着两个证人的吐露，知道这掩埋期间，有第五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场。 经过录音比对，核实为乐叁。 有了这一发现，重新查验了监控。 发现乐叁最终并未登机，而是在更晚的凌晨才坐最后一趟前去的航班去往出差地。” 一切已经昭然若揭。 他们哨兵团被拆分为三人一组，现在由唐文带领前往居民楼的有她、严苛以及梁山清，随行的还有几位分部派来的人。 而另外吴佳那边，由董然带队，董哥也是拼，身体还没恢复好，坚持上岗。 汪清很想板正的目视前方，但这面对面的，让他不由得僵着姿势。 实在是对面俩门神看的他发悚，再加上等级的压制，实在是有点鸭梨山大。 这中间落笔的沙沙声让他看了过去，他看了过去，听见对面人的零星呢喃，猜测在分析案情，一时倒是不那么拘谨了。 直到江奕都感觉那莫名其妙带有针对性的视线传来这边，江奕嘴角微抽，这都什么事啊。 他戳了戳坐在身旁竟然浑然不觉的汪清。 江奕有些无语到牙齿发痒，你他丫的是进化者啊，这么粗线条真的好吗？！ 直到戳了半天，眼看着人还是没点眼力见，甚至还面带疑惑的回头看自己，江奕放弃了。 无所谓了，他放弃了，自求多福吧。 明眼人进化者都知道中间那位是向导了，你还死死盯着人家看，没看到对面两位哨兵的眼神都散发着危险了吗？！ 严苛没有忘记当时林纭曾经的疑惑，他告诉她可以当面问郑光明，可林纭向导似乎格外注重细节。 而他也猜到，她是想在郑光明出来那时再问，向导总能细腻的在乎别人的感受。 将笔夹在笔记本后，林纭放回了背包里。 这次思绪有些乱一时没有注意到车内古怪的氛围，但林纭还是知道这次去往居民楼的进化者不少，更多的是谨防疑似“进化者”的暴走。 一人要想灭族，要么实力得当，要么…有组织。 明面上只有他们这车人，但实际暗地里应当早有准备。 不其然和对面的进化者对视了，林纭习惯性抿唇笑了笑，这是基本礼貌。 而这时的汪清才注意到那视线，他突然知道刚才王奕为什么戳自己了。 他在回以一笑后，果断扭过头。 林纭当然也看到了，她眉头轻挑，只觉得莫名。 车停了。 这次唐文身着正装，眼神坚毅。 由于警报声不断的响起，附近的居民以及楼上的住户都不时有人探出头来看。 林纭捏了捏手中的临时证件，她渐渐对这种注目变得淡然处之。 如果是从前的她，遇到这种情况应该会瞬间紧张，手足无措都说不准。 因着之前来过一次，林纭下意识看了眼目的地单元楼上面三、四楼的方向。 原先本身毫无关联，却因为上面的误判导致两家亲邻反目。 这几天里，虽然还缺乏关键性证据，但参与此次案件的人员，均知梁恩恩并未死亡，再次被归位失踪人员名单内，这是检察院及各方的重大失误。 而梁樊花女士经鉴定中心的三方对比，确认梁樊花女士已死亡。 “行动” 林纭的思绪中断，她无法和哨兵一样冲在前面，她协同唐文及一些星警会一起前行。 耳麦里传来消息。 “一切正常” 他们走上了单元三楼。 刚进入门内，除了列正，站定在各点的星警，最内里客厅由哨兵站定。 林纭看清了这里面。 除了那日见的乐叁和乐肆，另外两位林纭耳闻很久的人，也在。 唐文举起手中的证件，启唇道：“乐叁，现怀疑你与本市离氏灭门案有关联，跟我们走一趟” 在说这话时，唐文注意到坐在沙发上的四个人均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 没有愤怒，没有质问，没有恼羞成怒，有的只有……释然。 而这才恰恰说明了问题。 林纭注意到，那日呛声的乐肆今天都很是安静。 原先以为只有一人，却不想带出来了四人。 往日的居民楼虽然不说多么和谐 ，是非也不少，可那会儿还在吵嚷的人们，在看到被带出的是谁后，都默默安静下来。 一切都是安静的进行，只有外面的警笛声长鸣。 ——星警局审讯室 他们四人分别带往了四间独立的审讯室。 就在唐文准备如何撬开真相时，乐叁开口了。 “唐警官，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唐文看了眼身旁的记录员，颔首示意道：“长话短说” 乐叁闻言只轻笑了一声，复点了点头。 “二月二十九日那天，我如往日一般上着班，你知道我们跑业务的一天到头也闲不了，原本那天不是我出差，是另一个同事，但他下楼急，摔断了腿，公司规模小，经理就找上我了，说我之前有接触这件事，相对别人来说，更熟悉些，于是我去了。” 说着话，乐叁眼神直直的看着审讯室内的一角，盯得出神。 “我都到了机场，准备登机，经理又给我打电话，说让我延迟出发，现在公司有了个单子，别人都腾不开手，或者直接赶最晚的那趟也行。 虽然我不理解，但我还是照做返回了，直到返回手里拿上那几个铁锨，说实话，那时候我真想骂他。 但还是看到那个金额很心动，看了眼地址，果然是t市非富即贵的地段。” 这时乐叁抬头目光直直与唐文对视，他启唇道：“这里我真想插个闲话，唐警官，你知道吗？我们哥五个都说好了，未来好好赚钱，给老人家换个好一点的房子。” 唐文这次没有吭声，也没有露出丝毫带有异样的眼光，记录员则垂着头，笔却一直未停。 “不过为了正式会面客人，我那时着的正装，想了想去的地方也是个好地方，就没换工作服，我也不知道那个地方会让我后悔一辈子。 我见了顾客，是个孩子，估摸着才二十岁左右吧，他们接过东西签收单后，我就准备打道回府的，但站在他身后的另一个男孩，一直用衣服捂着鼻子，他上下打量了我几眼，最终说，让我挖个坑，亏不了我，完事有小费。 他说不多，给你个十万吧 当时也算是被利益蒙了眼，我答应了，毕竟那几个小孩，要是挖坑也不一定有那个劲儿，而且，十万块啊，一时的体力活就有这么多，我怎么可能不做 当时我即使察觉不对，也没有深想，那和我没有关系，我只要那十万块钱就好了。” 林纭注意到，一直到这里，乐叁还是平静的，直到…… “唐警官，你知道吗？那晚我的鼻子闻到了血腥味，可我除了他们带我去的那个地方，看不到四周除了树，还有些什么 他们开了车前灯，我忍着强光的照射，卖力的挖坑，忍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就那样挖啊挖 因着在车灯的强光照耀下，他们也看我看的不清晰，我知道自己那么做，泯灭人性，可现在进化者时代了，我没有功夫支持着那零星可怜的正义，我还活着，家里人活着，慢慢的，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咳咳……咳咳咳咳 这一声急速咳嗽声，让乐叁激动的情绪，渐渐恢复。 “最后我表现的实在没力气了，其实我干到一半就后悔了，但是我不能说我发现了什么，我怕我回不去了。” 乐叁强撑着扯起一抹笑。 唐文听完什么也没问，只说了一句话：“离氏一族案可与你有关。” “是我干的” 与此同时，四间审讯室传来异口同声的回复。 出乎意料的是，在唐文询问时，乐叁供认不讳。 甚至精准的说出了那些人死亡时的状态，还拿出了一个u盘。 唐文对着摄像头一点头，刚才审讯时得出的讯息，依次去询问其他三个审讯室。 …… …… 董然带伤将王阔带至审讯室时，王阔还有些不以为意。 “你知道将我们放进去的是谁吗？是你的父亲” 王阔倚靠着椅子，漫步尽心道： “在我家，我父亲从来做不了主，我爷爷会来捞我的” 这一幕简直气煞众人，吴佳生气的开口： “你爷爷？当时除了一个中年人，还有一个坐在沙发上的老人家，他们在我们上去抓你时在客厅，下来时就不见了，你再想想，还有谁会捞你！” “你！” 王阔的脸色隐隐难看起来，不可能！ 他家只有他一棵独苗，怎么可能！ 突然，审讯室外响起了敲门声，郑智前去开门后，那人小跑到审讯桌前，将怀中的笔记本放下，董然一行人看着屏幕内的画面，声音外放着。 当那宛如噩梦开始般的塑料瓶子声再次在耳边响起时，王阔的眼中透露着灰败。 那声音格外的熟悉，有他的，离山的，还有苏南的。 “你知道这是谁送来的吗？” “那人只说自己姓王。” …… …… 至此，困扰t市一月之久的三案，了结两案。 时间，星历四月十日。 随着案情的公示，记忆总是更迭的。 人们渐渐将此事忘却。 而林纭他们在这里已经待了快两周了。 第一次在黑雾区域待了足有半月，抵达t市时是四月初，而现在已接近四月中旬。 当日审讯完，后面的移交给检察院后，他们一行人已经不再插手。 今天，林纭和吴佳决定去参加葬礼。 这事她们瞒着其他四人，这十天，说短不短。 却让他们看到了很多事，也经历了很多。 短暂的忙碌过去，遗留给人的，也只有记忆。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命专找苦命人。 林纭试着反问了一下自己，她算苦吗？ 苦，丧种过后，徒留自己和妹妹二人。 如果自己当时不是进化者呢？此时的自己又会做什么。 咬牙坚持自己读完，再慢慢供养林冉。 全都需要钱，这个世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如果真如自己想的那般的话，林纭莫名感到一股悲伤。 那是一种无力改变现状，而被迫妥协的悲哀。 “林纭向导，我们走吧，幸好那时想着估计来了要待上一段时间，带的东西多，正好有一身素色的衣服” 林纭往日的衣服整体也都是黑白色系，倒是没想太多。 走到门口，却看见那四人已然站定在门口，浑身也是身穿单调色系的衣服。 “你们……”吴佳伸手伸手指了指他们，回头看向林纭时，眼神里是和林纭一样的意想不到。 “那就一起走吧” “走吧” 乐壹、乐贰和乐肆三个中年人站在殡仪馆内，面色苍白。 这亲邻不止在表面功夫，那栋居民楼的人，大都来了，也没人多话。 林纭他们来时正巧赶上队伍尾巴尖。 沉重的弯腰后，他们趁着人多不注意，溜走了。 拜别了五人，林纭独自一人踏上了从殡仪馆去往居民楼的路。 路线很好辨认，地上的纸钱变相的给她引了路。 她第三次来到了那栋居民楼，第二次走上了四楼。 站定在门前，林纭拿出手机翻了翻，找到了那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她打了几通都没有人接的号码。 叩叩 “来了” 这次开门的是个男人。 “你是……” “叔，我是木木啊” 梁军看着眼前自来熟的小姑娘，目光疑惑，但他还是让人进来了，今天他休息，可以在家照顾春草。 让人进来，是他听见这个称呼有点熟悉感。 察觉到被人打量着，似是在极力回想，林纭大大方方的让人瞧着，梁军看的久了也没想起来，但盯着个小姑娘瞧得，让他挠了挠脑袋，憨厚的笑着道：“小姑娘你先坐，你春草阿姨还在房间，我去叫她出来” 孔春草在房间听到了客厅的交谈声，慢慢出来了，只觉得另外小姑娘的声音有点熟悉。 “已经出来了。” “你？”孔春草一眼看了出来是那天跟着一名星警来的警员。 “阿姨！你不记得我了？我是木木！” 孔春草的脑袋一愣，这是什么展开？ 她细细盯着瞧了瞧，一时不敢认的出声道：“你……你是，晓喜的女儿？” 这是想起来了，林纭笑了笑，“是我” 孔春草走到了林纭的身旁，上下打量着，“木木，几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林纭腼腆的笑了笑。 但孔春草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当了星警了吗？真棒，你妈妈呢？” “姨，我妈去世了” “家里人都？” “只有妹妹了。” 孔春草不由得眼眶一热，而去厨房烧水的梁军站定在厨房口。 孔春草几乎是没得到回复的同一时刻，抬手环抱住林纭。 林纭的身躯一僵，很快松懈下来，背上的大手在轻拍着肩。 “你是个好孩子。” 刹那间，林纭眼眶蓄满了泪水。 而孔春草的眼中通红一片，两人像濒死之际遇到的救命稻草般相拥着。 “记得上次见你的时候，是你妹妹生日吧？” “对，那应该是您第一次见我。” 孔春草因着刚才的情绪，现在看着人直觉心疼，她当时在女孩第一次来时，是压根没想到这点，想到林晓喜她这个老同学，孔春草心里叹了口气。 “看我，还没吃饭吧，中午留下来一块吃顿饭吧” “我吃过了阿姨，我这次来，是离开前想找您要一张恩恩的相片的。” “这是？” “因着职业的特殊性我不能多说什么，但，也因为特殊性，我能去的地方更多，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找恩恩的” 刚刚缓解过来情绪的孔春草，瞬间泣不成声，这时梁军默默走到了她的身边，抱住了她。 虽然不语，但年长者通红的双眼已经说明了一切，林纭只面容严肃着。 这件事她想了很久，进化者未来即使分配也会去到全国各地，甚至世界各地。 只要梁恩恩还活着，总有一天，她会找到她，还春草阿姨一家团圆。 她说到做到。 或许会有人说她，吃力不讨好，但经过这么多久的资料了解到，阿姨家条件并不好，却还能就此借给她家，这是恩情。 现在是她可以去做的，所以，为什么不做呢？ 最终林纭也没留下吃饭，手中握着承载着希望的相片，林纭看了看，三个人脸上洋溢着笑容。 星星曾在某时某分某刻，照耀过她们。 而自己会在未来还给她们心中的星辰。 居民楼的四楼。 待林纭走后，又是一阵门响，梁军去开门了，门外摆放了不少礼品，即使不细想，也知道是谁留下的。 梁军定了定，一声不吭的将东西慢慢搬了进来，有几个箱子，最上面放了一个礼品袋。 他将东西放到家后，礼品袋放在了客厅的桌子上。 孔春草走至窗边，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后，改为出神的看着街道撒落下的纸钱，梁军放下东西后见状过去，给她添了件外套。 “老梁啊” “哎” 她起了话头，却又止住，只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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