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参商花叶不相识（1）

这午夜的餮山格外宁静，几乎看不见人影，连那守山的侍卫也都不见了。月光照着这遍山的白玉石，将餮山装扮成一位纯洁的美人，端庄肃穆，不忍亵渎。远的近的，竟然有那么多的高塔，这是白日里虞槿未曾注意到的。那塔有高有低，有白色的也有黑色的，高低错落有致。最高的几座塔在西南方向，塔尖直耸入云端，看不到头；最矮的便是靠近悬崖，坚固厚实，看起来更像是防御的碉堡。可奇怪的是，虞槿不记得白日里曾见过这些。 “年轻人，”一个声音传来，带着无法掩藏的苍老，是在前面带路的老婆婆，“不要太好奇”。 “老人家，您认得素楝？”虞槿不清楚这老人的来历，在这里，他已无法根据年龄、外貌甚至言谈来判断一个人。这里，好像并不是他认识的世界。 老婆婆并未答话，只是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已经熟睡的素楝，她吃了药，睡的香甜，和刚刚出生那会儿一样……末了，她又抬头看了一眼虞槿，很快便又回过头去继续赶路。 “快走吧，再过一会儿，咱们就走不到了。”说完这句话，她脚步更快了，仿佛要逃离什么。而虞槿，看着前面那佝偻的身影，心中充满疑问。但是他来不及多想，老婆婆似乎不是在走，而是在跑，他只得加紧步伐跟上。 老婆婆带着虞槿在那一众高塔矮院中穿梭，踏过一条干涸的小河，绕过几块巨石，再往上走约一刻钟，一座黑色砖石建成的独栋小院出现在虞槿面前——原来这便是华璎所居浸勤阁。这个位置不高不低，处于这餮山山顶的中间，正好可以将那些奇奇怪怪的塔尽收眼底。老婆婆轻车熟路便开了这门，门后是宽敞的三进院子——这楼远比外面看到的要大。但是这院子大虽大，却并无半点装饰。屋内的柱子上也并无雕刻，甚至有些地方的石头棱角都没有打磨。院子中零零散散种着几棵树，叶子稀稀疏疏，长得并不好。 一进院门，早有人来相迎，是芸香。她原本被猗猗送回，一个人却又睡的不安稳，隐约听到有动静，便干脆出来看个究竟，正好碰见虞槿一行人要进来。许是还未清醒，她并没有丝毫惊讶，只是引着其他三人到素楝原来居住的房间。虞槿一进房间，便感觉到了不一样。 这房间显然和整个院子的风格不同，装饰精致，应有尽有。看来华璎确实待素楝不同，但这也是华璎想不通的一点。按照华璎的性格，如果真的对素楝有意，自然不会藏着掖着，也断然不会因为和自己有交情就让步，但是显然他在隐忍，甚至提出让自己带走素楝——当然，那时他刚认识素楝不久，他也不确定华璎如今的想法。 他轻轻将素楝放在床上，便默默退出去了。芸香驾轻就熟地帮她洗漱换衣服，服侍她安睡，约莫小半个时辰才从房间内出来。那位老婆婆似是很想进去，但还是忍住了，她面色严肃，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守在房门口。旁边站着虞槿，二人相顾无言，颇有些尴尬。芸香出来了，看着二位点点头，示意虞槿进去。老婆婆却要抢先进去，并试图阻拦虞槿。 “哎呀，刘阿婆，您老别固执了。”芸香赶紧将刘阿婆拉走，用眼神示意虞槿进去。“这几日都是这位公子守着小姐，不会有事的。我敢担保，他绝不会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要说他也没那胆子，这不是还有三公子在吗？”芸香一边拉刘阿婆离开，一边看着虞槿进去了，这才放心离去。 在小姐离开这里之时，芸香就猜到不久她会回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什么芙蕖楼、菡萏楼并不是什么好地方，也只有那些一心得到圣主眷顾的人才会想要靠近那荷塘，在他们看来那不是荷塘，而是圣池。在芸香的记忆中，圣池原本是在地下的，不知为何半年前，大公子大动干戈硬是要将这圣池搬上地面，使得这圣池水的需求量更大了。倒是可怜了那些担水人，芸香想。早先她要过去猗猗极力阻拦，也是拗不过自己，加上公子也不放心小姐，自己才得以过去的。现在大家都回来了，真好。 虞槿在素楝床边守着，静静地等待天亮。不一会儿他也靠着床边睡着了，这一次他做了一个十足的美梦，梦里那个白衣女子不再孤单，身旁出现了一个男子，还有两个孩子。四个人好像在海边，孩子们追逐嬉戏，大人们在后面跟着，他听不见他们说话，也听不见那孩子的声音，但是海浪拍岸的声音特别清晰，就像是在耳边。但是他极力想听清楚那些人在说什么，却在这时醒了。 醒来已是天明，他看看素楝，还在睡着。便起身往外，出门便看到芸香。 “芸香，素楝就拜托你了。”虞槿压低声音，生怕吵醒屋内的人。 “你要走吗？那小姐醒了找你怎么办？”芸香急了。 “我还要回芙蕖楼那边，但是那里对你小姐身子不好。你和她说我给吴家小姐看好病就回来。”虞槿笑着对芸香说。这两日相处下来，芸香觉得这公子虽然武功法力弱，但是单凭他对病人的态度，也看得出来这是个可靠的人。 想必小姐也是知道的。“那行，你得快点，还有你要告诉三公子一声才行。他就在外面院子里。”说罢便进房看顾素楝去了。 虞槿来到院中，果然见到华璎一人在院中。在这高地，清晨的风还是冷的，他穿着单衣就出来了，站在风口，显得格外单薄。虞槿这才仔细看这院中的树，看起来很像金梅，但是因为长得实在不好，好多都已将近枯死，他也不能确定。 “是不是不像？”华璎似乎是听到了虞槿的脚步声。 “不像什么？”这样的华璎，虞槿是第一次见，就像是失掉了刺的刺猬，去掉了壳的乌龟，他看起来那么脆弱，连脸色也和昨晚不一样，苍白中带着异样的潮红，似乎还在隐忍的轻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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