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医署议诊厅。
简单与父亲告别后,许知意又回到议诊厅。
她捡起地下散落的纸张,果不其然,其他的纸张上也参差不齐的写着“针父之血,取血贴疵”等字眼。
父亲跟她提过,县医署久无进展,张医师想要铤而走险,使用溶血之法。
溶血之法……
“张医师想必是准备用以毒攻毒的法子了。”许知意将纸摞在一起,端正的放在案几原处。
一吸一呼间,张伯道脑中似乎已辗转百变,年近花甲的他疲惫的闭上眼睛。
“此法有何不妥?”高昉望了望两人交错的眼锋,问道。
“圣医孙道仙《千金药书》曾留下一道药方,说以针取小儿父亲足间血,贴于疵上,可治赤黑疵方。”
高昉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但此方为民间土法,许多医师照着药方去做,成功者或十之成一,或百之成一,更有甚者加重病情。但眼下情况紧急,我们只能靠数量取胜。但凡有一例成功者,就会有更大的希望。想必,这也是张医师才召民众将家中病患送来医署治疗的原因吧。”
张伯道点了点头:“近日来,我发现此方确有实效,只是有一难未解,辗转万分”
许知意:“张医师请讲。”
“溶血之法,一般用于血亲之间,若是贸然将无关两人之血融在一起,怕是要反受其害。”疫情突发这些时日,他日夜思索,在万条线索下走到此处,却始终不得解法。
这百年来都无人能解的难题又让屋内的气氛冷了几分。
许知意闻言,略加思索,福至心灵般答道:“医师可先试血,再行法。”
“如何试血?”张伯道问。
“现将治愈者的血备好,再割出患者之血,融于清水中,若能够融合,则等同于父子之血缘。”
这一句话犹如惊雷,震的张伯道久久不能平静。
蓦地,醍醐灌顶般开了窍,脸上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童生高见!是啊,以血验血,再施术服药。是了,这样目前预测的困难就都可以解决了。”张伯道兴奋的手舞足蹈,直三步变两步,招呼药童准备器具。
许知意和高芳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
“但凭张医师吩咐”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被这气氛也感染出了一丝笑容。
不知不觉,已到了深夜。
县医署一下午吵吵嚷嚷,附近的百姓听闻县医署愿意收治新的病人,陆续的把家里病人送来。半日时间,已经收纳了近百余人。
偌大的药场,躺着的患者愈发多了。下午密密麻麻躺着患者的地方,尚且可以通人行走,现下已无立锥之地。
药场上点点烛光,照着患者青黑的脸。患症者沉嗜眠睡,夜间多发梦呓,时不时突然叫喊,惊得人心里一跳。
“各位务必万分小心,不可分神。”张伯道、许知意、高芳连同众为药童脸上都系着方巾,大家都如临大敌的点点头。
药童已经从症状转轻的患者身上取了血,滴入碗中清水。场中能与此血相容的患者已做好记号。现下他们要做的,是将患者脓疮刺破,挤疮清洁,再将备好的血敷于疮处。
患者情况不一,有人囊肿似豆,有人发起的肿块有李子大小。碰之剧痛,意识昏迷下难免伤及无辜,堪堪两人配合才能制服一人。
许知意和高芳一人擒人,一人施刀,茫茫雪夜,倒是紧张出一身汗。
直至子时十分,溶血成功的病患已经全部敷上备血,剩下的只要煎服坎离互根汤,静待明日效果。
几人疲惫的靠坐在药场外角,这里没有棚子遮挡。
许知意抬头看着灰亮的天空,圆弧似的苍穹直挺挺的落着雪,毫无遮掩的就落在了脸上。
她转头看向仍旧眉头紧促的张伯道,他仍在不时的查问病情。
屋檐上的积雪时不时落下,引得许知意抬头,却看到高昉正靠坐房顶上。
他双手交叉抱刀于胸前,大刀乖顺的插在蛇鳞木鞘中。
半年不见,高大哥武艺似乎又涨了些,只是脸也愈发沉了。去年还合身的官服,今年就紧绷绷的,肩膀好像变更宽了,腰身也劲削了些。
房顶上的高昉似乎感受到别人打量他的目光,下意识的往左下看了看。
许知意毫不掩藏的目光迎上去,人高马大的高昉却慌张的瑟缩回来。丝毫不敢对视,只僵硬的望着空旷街道,不再乱动。不知道屋下的许知意可能看清,夜色里,肉眼可见的潮红从衣领钻出,潮水一样涌上高昉的面庞。
许知意好笑的收回目光,继续逡巡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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