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分,热浪滚滚。 又因为刚刚下过雨,空气都带着异样的湿闷。 本该是让人心中莫名烦躁、不适,恨不得快快钻到冷气里,压根不愿出门的天气。 但今天的帝国,无论哪个地方,即便严苛如北燕,家家户户的百姓也都走上街头,人人手上都拎着样式不同的瓶子,里面装着青梅或者粮食做的酒。 年轻男男女女的打扮,更是热辣大胆。 男人们穿着通肩式的衣裳,肆无忌惮露出健硕的胸膛,散发粗犷而原始的雄性魅力; 女人们将秀发挽起,簪着鲜艳的绢花,明月一般的珰饰坠在耳垂上,让人将目光不自觉投向露出的香肩玉颈。 娇美玲珑的身段掩在轻纱之下,顺着微风与脚步,细腰与长腿若隐若现。 没有任何矜持,也没有任何扭捏。 在这样坦荡而热烈的氛围下,哪怕是最羞涩的少女,也会被伙伴们带动,害羞却大胆地打量英俊的男子。 少女们怀春,成了亲的女人更是三三两两聚集。 这个抚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口中念念有词:“希望后土娘娘保佑,能让我这胎平平安安。” 那个面色发黄,显然是被病痛折磨,却露出了些许的期待:“只求后土娘娘眷顾,让我病痛全消。” 在广大老百姓心目中,后土娘娘就像最慈悲的母亲,小孩子有个头疼脑热,家中若是子嗣不旺,都去拜拜。 后土娘娘的诞辰,更是一年一度的大日子,举国同庆。 这一天,哪怕是被流放到帝国边境的囚犯,也不必劳作,并能获得丰盛的餐食,还会配一瓶浊酒。 人人都知道,后土娘娘喜爱美酒。 神话传说,这位强大的神只往往都是以宴会主人的身份出现,杯中美酒如血,饮下之后百病全消。 加上娘娘的诞辰又是芒种,第一批麦子和青梅都将丰收。 人们理所当然用今年的新麦与上好的青梅做酒,用来供奉神明。 当然,供完就自己喝了。 倒不是心疼粮食的珍贵,而是因为在这一天,供奉给后土娘娘的美酒,有可能会得到娘娘的恩赐,产生异变。 正如神话中的那般,一口饮尽,百病全消。 不能出售,不能给别人使用。 据说,后土娘娘赐福的美酒,往往会更偏向那些饱受生育之苦,落下各种隐疾的妇人,但也不会忽视整日劳作,满身伤痛的男人。 若是少女怀春,想要私会情郎,这一天也可以尽情欢愉,绝对不会孕育子嗣。 当然,如果有人想要趁这个机会作奸犯科。 不必监察司动手,这个人就会彻底化作一摊血水。 “慈爱的神明——” 高大冷肃的男子,微不可察地嗤笑了一下。 他生得极为英俊,本该无比醒目,偏偏热热闹闹的人群就像看不见他一样。 哪怕他们在行走的时候,不自觉避开了他所站着的位置。 手拉手的少女们下意识分开,绕过他之后,又重新亲密挽着,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才为什么要松手。 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刚刚松了手。 “当然是慈爱的神明。”笑吟吟的声音响起,“若是不够慈爱,在你刚刚嗤笑的那一下,就该降灾。” 听见这个声音,男子冷笑了一下,无比笃定:“妙音主,白迦陵。” “哎呀,真是好久没听见的称呼。” 坐在屋顶上的白迦陵,笑吟吟地说:“不必那么客气,我只是个三流作家。” 三流作家。 帝国监察司的高层要是听见白迦陵这个自我评价,只会呕出一口老血。 自打西秦王白迦陵觉醒岁星,叛逃为罗教法主开始,监察司就将戒备提到最高,对所有成员耳提面命,并且上天入地对白迦陵展开通缉。 谁都不知道她会整出什么大活。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一定会整活。 一旦被白迦陵坑,丢脸都是小事,让她更加贴近岁星这条道路,那才是天大的事。 要是让她以岁星的道路,升到薤露境,乃至更高…… 大家就都别活了。 但谁也没想到,白迦陵能这么别出心裁——她跑去开马甲写小说,编戏剧。 如果是普通的小说、戏剧倒也罢了,可她所有的剧本里,都是对各种仪式、秘境、神话等绝密的暗喻。 是的,灵青虞先前想到的事情,白迦陵也想到了。 秘密确实有重量,实力不够强的人听了,不是发疯就是暴死。 许多仪式也过于复杂,大部分人听不懂。 但对白迦陵来说,这些都无所谓,她只需要自己的剧本传唱程度够高就行。 只要听得人多了,自然有能听出一两分眉目的人,能够洞悉潜藏其中的秘密,然后加以利用。 监察司倒是想管控,但怎么管? 文化这东西,本来就是你越禁,老百姓越传; 白迦陵又妙笔生花,就算把她的作品禁了,可她红啊! 红了就会有人模仿,甚至改个名字直接照搬。 老百姓又不知道她哪段故事藏着什么秘密,照葫芦画瓢,监察司总不能把抄袭的人全都抓起来吧? 如果列个违禁内容清单,那就更可笑了。 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摆着告诉别人,这里面有问题吗? 禁她马甲也不管用,人家投稿马甲千千万,甚至没事还自己买书局和戏班,编排完了就闪人。 实在让监察司头疼不已。 虽然截止到现在,白迦陵好像都没弄出任何惊天动地的大动静,就是在和监察司上演“猜猜我有几个马甲”的游戏。 但越是这样,监察司就越是警惕。 是个人都知道,白迦陵的行为绝不会是无的放矢。 她十年如一日这么搞,只可能是要弄个前所未有的动静。 也正因为这份越来越拉满的警惕心,导致白迦陵明明没做出任何血案,却迅速超越罗教其他法主,目前位列监察司通缉榜第一。 “你确实是三流的作家。”男子冷冷道,“但你却是一流的营销大师,制定了出类拔萃的客户筛选机制。” “快过帝国监察司的围追堵截,提前一步从你那些狂撒狗血,毫无逻辑的垃圾作品中,找到你刻意遗留下来的信息,并成功在你更换下一个地点之前找到你的人,必定有着超乎寻常的实力、智慧和毅力。” “以及最重要的,动机。” 说到这里,男子冷笑:“欺诈的第一要义,正是欲望。” 最顶尖的欺诈师,根本不用自己去寻找目标客户。 因为最优质的客户会自己费尽千辛万苦,主动送上门求收割。 “哎呀,听上去像是同行。”白迦陵笑吟吟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男子毫不犹豫:“我需要知道,如何屏蔽北斗一脉的‘死亡预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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