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献殷勤——”宋聿仿佛若有所思，无法克制此刻对她的凝视。</p>
她说谎时如是，说真话时亦如是。</p>
岁宁恼了，在一阵哐当声中将碟子收进食盒，蛮横到要将瓷碟摔裂似的。</p>
她拔高些许音调，顺着他的话说道：“行行行，公子非得觉得我是图谋什麽的话，便当我是图谋你的钱财，图谋宋氏的家业总成了吧？”</p>
“图谋宋氏的家业啊？你想得还挺美。”</p>
每每她从那副谦逊温和的外表下说出一番大逆不道的话来，宋聿便会忍俊不禁。他说，“再等个二十年吧，如今宋氏也不是我说了算。”</p>
“宋绍君……”岁宁怔愣住。</p>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不似玩笑话，她不由生出一瞬的错念来，甚至于无法调章遣句。</p>
“你叫我什麽？”</p>
她小声道：“宋……公子，你当真了吗？”</p>
清风相伴，月明星稀。</p>
他面上覆着淡淡的月光，嘴角噙着抹笑意。</p>
“若你说的是真话，我的许诺便是真话。”</p>
岁宁擡手贴上他的额头，没有发热啊。于是她戏谑笑道：“有恙否？”</p>
宋聿拂落她的手，移目道：“是啊，日日忙于公务，才教我昏了头。”</p>
倘若她真的有所图谋便好了，毕竟，唯有利益才最长久。</p>
“那公子继续忙，我不打搅你了。”她抱起食盒，擡脚便走。</p>
“你不打算帮我吗？”宋聿问她。</p>
“帮你什麽？”</p>
“公文。”他解释说，“我一个人，今晚上当真看不过来。”</p>
在此独木难支的时局之下，他还是选择了相信此人。</p>
常言“宦海风波，实难久恋”，可岁宁不同，她宁愿陷在这样的风尘劳攘，案牍劳形，也不愿平庸淡泊一世。</p>
宋聿还特意给她分了刑讼一类的文书，叮嘱她多了解些刑律，少做些杀人放火的勾当。</p>
有地头豪族侵用盐商六百余两，她判收监，待其缴清债务再释放。看到有不肖子弟弃养癡聋老妪，她则判以徒刑，另寻愿供养老妪者，每月分发安老的钱粮。</p>
在武昌郡为收治流民侨置的乡县里，她懂得如何以赈贷的方式，向生活无着的饑民租借土地、粮食和种子。在粮价过高之时，她亦知晓要罢官籴①，以防粮食继续升价。</p>
这下宋聿总算相信，陆宣当真只是图谋她办事的能力。</p>
在触及这些与民休戚相关的事务上，她比那些虚糜朝廷爵禄得世家子弟靠谱得多，说的便是宋攸。</p>
岁宁孜孜不倦地处理这些事，直至深夜也浑然不觉。她看完手中最后一本文书，擡头之时，恰好见宋聿在垂眸看她。</p>
她道：“看什麽？怕我徇私枉法？”</p>
宋聿道：“在看，你实在不像寻常人家生出的女儿。”</p>
“公子此言并非是在夸耀我，倒是贬低了千万庶民。”听了这话，岁宁不免要辩驳一番，“寻常人家，怎就不能生出我这样的女儿？万民如何长大，我便是如何长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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