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听见了这一番话，肯定会说，你是不是疯了。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你，你还要她当你皇后？ 我以前也这么认为，我觉得他留我在他身边，无疑就是为了侮辱我，囚禁我，当初把我像宠物一样囚禁在殿中，无非就是满足他那莫须有的控制欲和满足感。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皇后啊，皇后啊，我可是当了太多皇后了，我真的是一点也不想再做了。 “苏凌，我觉得我不恨你了。”我微微垂眸，沉声道:“以为困难，但是做起来也挺容易的。放下，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苏凌的手捏成了拳，继续听我说着:“你把我圈在身边，只不过是一个不爱你的人罢了，放我走吧。” “你想去哪。”苏凌问。 我微微一怔，他这么问，倒是问到我了。天下之大，我又要去哪了。心中平静得像一处荒原，荒原上寸草不生，寂静得连一缕风都没有。我世界的色彩被抽丝剥茧，只剩下荒芜的平原，一望无际的枯黄。 我也明白了苏言的用意，从前我抱着对林殊的期盼，日日夜夜的等待还有一个牵挂。可如今，这个世界上仿佛没什么我留恋的人。林殊好像越来越远，我留在我脑海中的面容，越来越和林忆疏相近。很多时候，都说林忆疏与林殊如出一辙，可到底来是因为记不清林殊的模样，先入为主的观念。他们之间的不同，我仿佛也说不出来。 世界枯死，好像去哪儿都没有意义。 “我会留时间给你考虑的。”苏凌道:“但我要告诉你，如果你做我的皇后，林忆疏没事，都尉侯府没事。”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离开时威胁道:“但如果你想离开，我也会让自己成为你最印象深刻的人，超过所有人，让你记住我，哪怕是恨。” 窗外还在下着雨，苏凌头也不回地进了细雨之中。 京州一连下了三日的雨，但是春日，街道上行人带着雨笠，来来往往，踩在水洼上，溅起的水像精灵般舞蹈。有小儿坐在屋檐下，仰头望着雨水滴答，手中拿着风车傻笑。 我今日出宫，想再去一趟柒宫。 山路泥泞，好在金鹏驾车技术不算太差，一日后平安无事到达柒宫。 天气终于放晴了。 余寿之来开门时，声音嘶哑。我早想到这个日子，他一个老人家难免会感染风寒，提前让清儿备着，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余寿之谢过我，带着我们进屋。 整个柒宫只有这一个房子，房子中有几个房间。 客堂中还有一个大暖炉，里面却没有香灰，被擦得干干净净。余寿之注意到我的目光，解释说道:“最后那一个月，他异常怕冷，这个暖炉是给他准备的，不过已经很多年没用了。” 我点点头。 余寿之又道:“他那会，最喜欢拿着书坐在暖炉旁边看，夜莺就骂他应该休息。” “他说，多读点好。下去以后，还能讲给小鬼们听。” “夜莺说他不是地藏菩萨，看再多书也不会超度。”余寿之说着说着就笑了。 我低声道:“他这样的人，也是去天堂吧。” “是啊。”余寿之给我们倒了茶，道:“这茶是他没喝完留下来的，我不爱喝茶，房子里也没别的东西。” 我没说话，一饮而尽。 余寿之道:“我知道林姑娘来，是为了什么事。” 余寿之说:“他走之前，收拾了一个小盒子，盒子里估摸是装着信还是什么，一些小物件。我想林姑娘想要的答案，应该在里面。” “那个盒子呢？”我问。 “夜莺拿走了。”余寿之道:“他走了以后，夜莺遵循他的遗愿，将他的身体火化，然后收拾了他的屋子，带着那个盒子一起走了。” “夜莺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余寿之道:“不过斯人已逝，已经足足五年了。他在时也经常说，不要沉湎于过去，要珍惜的是现在和未来。” 未来，我还有什么未来。 我向余寿之道了谢，出门时，那大片大片的血葵刺伤我的眼，眼中全是血红，仿佛是他的血肉，无时无刻不狰狞地指责我:我就是一个糟糕透顶的人，承受不住他的爱。 我让都尉侯府调查夜莺的行踪。 哪怕是一点点，我也想把错过他的这些年，一点一点知道。 苏凌的后宫有很多女人，和苏言清冷的后宫不同，大多数都是一些联姻或大臣的女儿。 也只有这种时候，我才有当初扮成秀女进入未央宫的错觉。那会的后宫还真是热闹，不过后来苏言遣散后宫以后，很多宫殿就此空了很多年。 但苏凌在处理后妃关系这一块应该是比苏言做得好的，我进宫这么久，倒也没见什么嚣张跋扈来挑衅的。因为太久没有人住，很多宫殿都需要翻新，所以我看到后宫许多崭新的宫殿，应该是这三年翻新的。 好多宫殿都改了名字，只有回到了小竹苑，我才感觉什么都没变的样子。 …… 血葵，起死回生之物，违背天道之物。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通过都尉侯府了解到，现在有秘密组织又在模仿楚国毒师，重新制造药人。不知道苏凌有没有收到这个消息。但制作药人培养血葵的方法极其残忍，且方法已经失传，他们唯一的线索，就是玉山柒宫。 我不知道柒宫的消息是谁透露的，但那次我在书房外听到了苏凌加强柒宫防守的消息，我就知道柒宫的位置已经暴露了。 金钱也好，权力也罢，在生死面前，都是后话。 人对生的渴望和对死的恐惧，往往会催生出更多可怕的事。 苏凌上早朝时，我去看过一次，沿途看见了不少认识的人，后来打听才知道，当年进入京州以后，苏凌把愿意留下来的人都官复原职，故此，有很多人留了下来，所以我才有这么多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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